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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Today》的信 |
作者:顾城 文章来源:《顾城文选.卷四.生生之境》 点击数 更新时间:2005/2/14 13:02:57 文章录入:鹤莲 责任编辑:本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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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按理我不该写这封信,一则在岛上住久了,不明世事,二则我也有点知命,不太信选择之类。但出来转圈看了今日《Today》又念起昨日《今天》竟不由有些不忍,既不忍又赶上你让我说,我便说了,这也是命里的事吧。 《Today》有不少好作品,像《烤肉周》、《今天昨天,昨天今天》、《胡同》等等,但是有一个总倾向,就是“太专业”,花果山变成了炼丹炉,一篇篇越看越像博士论文。我这里还不是指术语的用量,尤其指那种流行的批评方式。批评尽管批评,但视其为艺术创作的标准和原则,我就大大地怀疑了。好像许多文章都在构造攀登世界文坛的阶梯,用“定位”来“思”我们的“困境”,从而如何……这种想法真让人难过,且不说有没有什么世界文坛水准,仅创作变成一种考“状元”的活动,就足够令人伤心了。 我以为艺术美丑都是自然生成的。一棵树或一只鸟也许毫无“艺术价值”,但它们至少有一个品性,就是不为功名所动。一个乌龟对它是不是被摆在寺庙里毫无兴趣,一个美人天生丽质也不一定非得进宫。 这现代批评愈发“专门”,很像是耳鼻喉科,不在哪毕业就很难入其门;一旦入门就各归其类,对五官的位置及其关系大加研究,也不管是不是个活物。上天把气吹进人,人才活了,艺术也是如此,它有一个呼吸。现在的人都实在了,对看不见的东西敬而远之,说不清,就言不为力怪鬼神,就好像关上窗子看树在春风中摇动、变绿,说树是怎么怎么晃就绿了,而不去感觉风。这真是个安全可靠的方法,但对于创作并不适用。诗是自然生成的花,更是春天的旅程,旅程中处处生花。言色不言空——是悟到了色即空,还是无可奈何,或一叶障目,或难得糊涂,我就弄不清了。 你说“写本身就是献身”,我同意,又不敢全部同意,因为今天写和当年《今天》写已有很大不同,我们说这话时就在去参加酒会的路上,而不是去公安口报到。因宿命而写这无可非议,也无可抱怨;但既然有了抱怨声,我就不免想到因写而可能导致的各种好处。 我这样说并不是指哪个人,这话也是对我自己说的。我去小岛上养鸡种地,某种意义上也是正正本心。“不识本心,学法无益”,既爱艺术、爱活、喜欢纯粹,就应从根儿上纯起,无树无台,也就无有尘埃了。 我们最后谈到精神,我说一切艺术都是精神创造的;你说:现在世界上没有什么精神了。我承认。但世上稀有并不等于我们没有,更应不是我们没有精神和排斥精神的理由。我以为如果真有身不由己的“献身”,那是精神的驱动。过去《今天》没有今天《Today》这么有知识,但至今我仍感真切,在那个小屋里坐着,看几行字,我感到的是精神,那么破的屋子,那么坏的纸,那么可爱的人。可以说我此刻仍坐在那个七十六号刘青的小屋里,仍一无所知,但我不得不努力地说一句:让我们来吧,像过去那样吃一锅面条,还像过去那样笑、谈,说外国文学。 我们都知道我们为什么在一起。 在没有自由的时候,我们获得了精神;在没有精神的年代,起码我们保存了真诚。真的,因为已经有人在远远地说了: 高尚是卑鄙者的通行证 卑鄙是高尚者的墓志铭
1992年德国
◎ 标题为编者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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