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一首首读着顾城那些富有鲜明时代感的寓言诗歌,正被他敏锐的洞察力所折服的时候,忽然发现他的诗歌风格在1980的某一个时期发生了和微妙的变化。他这段时期的诗歌,用了许多以前很少同时出现的几个字眼——我,你,我们等,而且明显感觉诗词里弥漫着淡淡惆怅和幽思之意。顾城在他诗歌里流露出这种情感,是青春期男女常有的那种迷惑和思绪。我不禁猜测——我们年轻的诗人,这会儿不会在谈恋爱吧?哈哈!果然被我猜中,翻看顾城的生平,诗人正是在这一时期遇见他一生中第一个也是最重要的女人——谢烨。 他们的邂逅,恋爱和结婚非常具有戏剧性,那简直就是一部好莱坞传统爱情篇。火车上的不期而遇及一见钟情,长达四年的异地情书往来,顾城六次登门求婚,未来岳母的百般阻隔。更绝的是,我们可爱的诗人,为了得到心爱的人儿,竟做了个大木箱放在了女孩子的家门口,每天睡在箱子上等他的爱人出来。害得女孩的妈妈不得不带顾城到精神病医院去检查。那种浪漫和执着,真让我们羡慕和钦佩。 有情人终成眷属,顾城的真诚终于感动了谢母,他们也于邂逅之后的第四年结为百年之好。我们也终于由于这段浪漫的爱情,而有幸能读到顾城为数不多却十分感人的爱情诗。
你, 一会看我, 一会看云; 我觉得, 你看我时很远, 你看云时很近。 (《远和近》——1980年)
这首顾城几乎和《一代人》齐名的诗,被许多人理解为一首普通的哲理诗,而我则凭着男性特有的敏感,可以肯定这是顾城写给谢烨的一首很朦胧的爱情诗。这是男女在初恋时期很微妙的一种感觉用诗一般语言的描述,彼此很渴望接近,又有点忧郁的情景。读这首诗的时候,你甚至可以感觉到顾城好象在吃云儿的醋,而谢烨不也在有意回避顾城那灼热的目光。和心爱的人在一起,相处得再近,也会有一种很遥远的感觉…… 同时期,顾城还写过——
雨 行
云,灰灰的, 再也洗不干净。 我们打开布伞, 索性涂黑了天空。 在缓缓飘动的夜里, 有两对双星, 似乎没有定轨, 只是时远时近…… 泡 影
两个自由的水泡, 从梦海深处升起…… 朦朦胧胧的银雾, 在微风中散去。
我像孩子一样, 紧拉住渐渐模糊的你。
徒劳地要把泡影, 带回现实的陆地。
感 觉
天是灰色的 路是灰色的 楼是灰色的 雨是灰色的 在一片死灰之中 走过两个孩子 一个鲜红 一个淡绿
以上几首诗歌,都显现诗人在这一爱情萌动时期的感情轨迹。为了更好的理解他们,我首先读完了《顾城谢烨情书选》。在更细致的领会了诗人的感情世界的同时,也为他们之间那种纯真的爱情所深深打动。 另外,从他们的书信往来中有发现了许多很有价值的东西。顾城在给他爱人的信中这样写到: 我是有毛病,老咬文嚼字地活着,好象替谁活着似的,我不会说话,从小就不会,我刚开始以为话可以随便乱说,像鸟那样叫着说,可后来人们说不对,我就只好不说了。 以后我离开城市到荒凉的地方去了,在那里放猪,远远地看见一个人在大地尽头走着,会感到很奇怪,因为地那么大,就托着这么两个人。我从不说话,风在我耳边一直吹,在风停止的时候,草就吐出了香气,每种草都用自己的气味和我说话,那种话不用翻译,就能一直留在你的肺腑里,沿着血液流遍全身,我有一次割草时把自己的手割破了,草茎也流出洁白的血来,我看见了自己和青草的血液,我便也觉得痛,我看见每一滴血都像红宝石那样好,一粒粒那么新鲜,这时候我觉得我要说话了,对我的血,对绿色如茵的草,我说“我要赞美世界,用蜜蜂的歌,蝴蝶的舞和花朵的诗,”“月亮遗失在夜空中像是枚卵石,星星散落在河床上像是细小的金砂,用夏夜的风来淘洗吧,你会得到宇宙的光华。”我说,“我要唱一支人类的歌曲,千百年后在宇宙间共鸣。”……回到城里以后我一直看《辞海》,学习对人说话…… 这和我从他早期诗歌里读到的感觉一样——顾城的老师是自然,他从自然中学习,从自然中领悟他的哲学,然后再融入他的文学。顾城首先是一个哲学家,然后才成为一个诗人,文学家。他是自然的儿子。 谢烨在给顾城的回信中有这样一封很耐人寻味——
顾城: 你的信永远出乎我的想象,我希望你有的,你从来没有。不过我也弄不清我希望什么。 哲学是一种折磨人的东西,听你说说也许还能算是一种享受,可变成了文学,对我来说简直就成了溶化不了的一摊墨迹,我相信将来除了我有弄明白这些话的可能以外,不会再有人懂得你说的是什么了。 晚上星星都死了,只有一个月亮挺不好看。 从信里,我们仿佛读出,谢烨欣赏,喜欢,爱着顾城,却不一定完全能理解顾城,这其实为二者以后的悲剧结局埋下了深深的伏笔…… 读谢烨的诗歌时,我也有同样的感觉,她的诗歌和顾城的诗歌在思想深度上相差很远。这不能怪谢烨,只能怪顾城走得太远,让我们都很难追上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