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后来才知道，我喜欢的只是一个幻想中的英子。英子其实是没有的，英子是我们自己心灵的幻影。我们自己骗了自己！

　　英子，我知道我的软弱，我是真的太喜欢你。我其实有很长的一段时间不敢对任何人这么说，因为我得保持对你原则上的谴责态度，为了雷和城。我还害怕自己、提防着自己在感情上和你“同流和污”！但是英子，你是我不能不喜欢的妹妹呀，我无法不正视我内心深处对你所抱有的感情。
　　我于是一边很清楚地知道你是一个不值得我们如此投入真情的人，一边又沉浸在对你幻想的思念里不能自拔。我由此而知道了城为什么在你的感情问题上会陷入得那样深、那样的执迷不悟，我以我一个女性同伴加姐妹的心理都可以体会到，英子，你实在是一个可爱的形象，你的样子显得那么天真、纯美，你懒洋洋的，又有一种猫儿一样的平和，记得吗？我过去把你叫猫咪。连我都这样深厚地喜欢你，何况天真的城？可是英子，这样的形象并不是真正的你，我后来才知道，你是有许多种样子的，而我们所看到的、认识到的只是你所有样子中的一种。
　　你是真正的猫咪，你的天性里有太多猫儿一样的东西，你形态可掬又无情无义、只重实际，英子，你是可爱、温和而又害人的东西，可是人们又总是把自己的心和情一同交给了你，人们老是忘记你的属性。这当然不全是你的过错，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误区和不慎，这倒是不能全都怪你。
　　英子你做了一切，也许只有你才知道什么是真的，但更大的可能是连你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是真的，这才是最可怕的事。我后来才知道你原本有一句名言：“最完整的是自编的故事／想怎样结局／就有怎样的逻辑”，英子，我早就不认识你呢？还是刚刚才认识你呢？
　　我们是姐妹，但现在我们什么也不是了，在这个世界上我们是最相互深刻地记忆着的人，但我们之间的隔核使我们永远咫尺天涯。你自编了太多的故事，你的故事的结局都有自编的逻辑，但你怎么有勇气去面对他们的亡魂？英子，你觉得他们已经死了吗？他们的死非但没有让你停止你的怨恨，反而让你自编了洋洋万言的故事，还有什么故事比这个故事的结局更残酷呢？！
　　我负罪的事情太多，其中最大的负罪就是对不起这对原本情投意合的夫妻，是我把你带到他们家里去的，我是间接的罪人，我因此灵魂不得安宁。城和雷曾经活生生地坐在我的面前，那记忆深深地刻在我的心里，我真想对他们说我对不起你们，但我永远没有了机会，这一切让我不能平静。英子你做了这样的事！你做了这样的事还不自责，还要洋洋万言地向世人控诉别人的“罪恶”，英子你是原本没有良心、还是什么东西改变了你？！我真希望你曾经有过的良知还残存在你的灵魂里，让你在深夜里看到雷和城的冤魂在怎样痛苦地恸哭！
　　他们是死了，再无力与世人相争，世态炎凉，人间苍桑。英子，你就甘于做一个这样毫无道德、良心的人吗？你认为你做得聪明吗？
　　你伤尽了真心爱你、喜欢你的人们的心，你从此远远地躲在一个见不得阳光的角落里，你不感到空虚和害怕吗？我们是真的爱过你的，可我们根本不知道自己所爱的是一个如此虚无的梦呢、还是我们自己心中的幻觉，英子，英子是曾经真实的存在过的吗？那个小小的女孩儿、那个真纯善良的女孩儿，是曾经有过的吗？面对现在的你我真的很难相信。
　　我不想说我们全体上了你的当，上了一个小女孩儿的当。可那又是什么让你在如此短暂的时间里、在我们熟悉你的人们的眼前，发生如此巨大的变化呢？你真的以为你这样的羽化蜕变是一件好事情吗？英子，我不认识你了，大家都不认识你了，你从此只能为你的谎言而活着了，你不感到难受吗？我要告诉你我写这篇东西的原因，英子，你的事让我永远感到难受，如骨硬在喉，我想写出我的所有怨悔，我对不起雷和城，对不起木耳，雷和城曾那么信任我，他们是我的好朋友。可面对你的书、你的所有言行，死去的他们已永远说不出话，而活着的我却又沉默不语，我感到自己的良心时时刻刻都不得安宁！
　　英子，这是一篇忏悔录，我向雷和城还有他们的家人忏悔，愿我从此不再生活在自责和沉默的阴影里，这是我必需做的一件事，让我把这件事做完。
　　我还得告诉你，英子，你是从来不存在的（但愿真的如此），你的美好是我们的幻想，那些美丽的回忆都来自想往美好的人们希望的天性，那不是你的，那是我们自己的！我还会喜欢回忆，愿我们只记住美丽的往事、而让所有黑暗远远地离我们而去！
　　可是你呢，英子？你会记住什么呢？还有什么是属于你的呢？真可悲英子，你已经一无所有！……比起死亡，你付出的代价并不显得更少。这是没有办法的事，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
　　
　　　　　　　　　　　　　　　　 1997•3•25于北京
　　　　　　　　　　　　　　　　 1998•9•8改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