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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童话的彼岸
作者:乔淑英  文章来源:顾城之城  点击数  更新时间:2005/2/18 18:15:17  文章录入:鹤莲  责任编辑:鹤莲

文章编号:1009-4873(2000)04-0046-03

  摘 要:《顾城的诗》构筑了一个童话世界,这个世界由童心、自然和自由构成,循着顾城的生命足迹,可以发现诗人构筑这一世界的动因及其悲剧结局的必然。希望在诗人带给世界的震撼平静之后,我们能比较公正、客观地评价其创作的独特成就。
  关键词:顾城;诗歌;童心;自然;自由
  中图分类号:I207.22    文献标识码:A

  有人说,当下的世界是商品市场上万头攒动熙熙攘攘,诗歌的后花园却蒙被了一层厚厚的尘埃。这种说法虽然极端了些,但如果我们回望80年代的诗坛,那新老诗人竞相创作的盛况以及围绕诗歌创作的激烈论争,足以让我们感到那将是不再重现和令人怀恋的昔日光荣。感谢人民文学出版社在90年代末期重印蓝星诗库丛书,精选80年代有代表性诗人的作品出版,使我们又有机会吟诵起诗人们有哲理的诗句,于匆促喧闹之余,欣赏一下天空、大地、树木和河流,感受他们灵魂的独特声音。翻开《顾城的诗》[1],我们走进顾城的世界。
  崛起于中国诗坛70年代末80年代初的朦胧诗派,尽管他们的创作风格各异,但诗人们却不约而同地将群体的“我们”转向了个体的“自我”。中国诗人开始以个人的声音表达思想和情感,诗不再是时代精神的传声筒。顾城在同时期的诗人里,他既不像北岛冷峻、深沉、具批判精神,又不像舒婷的人道、自尊、富有温情,他显得纯净、有灵性而富幻想。在他的诗里,诗人始终执著地寻找并构建着一个彼岸的天国世界,它纯净、童真、和谐,这是一个童话的天国,舒婷有一首《童话诗人》赠顾城:
  你的眼睛省略过
  病树颓墙
  锈崩的铁栅
  只凭一个简单的信号
  集合起星星、紫云英和蝈蝈的队伍
  向着没有被污染的远方
  出发

  顾城的彼岸天国是从三个方面来构筑的。
  (一)纯净的童心。顾城始终以一颗童心来感知和描摹世界,“我希望/能在心爱的白纸上画画/画出笨拙的自由/画下一只永远不会/流泪的眼睛”,“我想涂去一切不幸/我想在大地上/画满窗子/让所有习惯黑暗的眼睛/都习惯光明”(《我是一个任性的孩子》)。他用自己的笔在固执地涂抹一个明亮的世界,以一个儿童的口吻自言自语地向这个世界诉说着自己的彼岸理想。他盛赞童话大师安徒生“没有旗帜/没有金银彩绸/但全世界的帝王/也不会比你富有/你运载着一个天国/运载着花和梦的气球/所有纯美的童心/都是你的港口”(《给我的尊师安徒生》)。他要用“单线画一条大船/从童年的河滨驶向永恒”(《童年河流》)。在诗人的笔下,他的爱人的眼睛是“晴空的颜色”,“没有见过阴云”并且“永远看着他”“从来不会掉过头去”。顾城用心灵的童真,生成了一个未染尘泥的童话世界。
  (二)有灵性的自然。顾城从小就对大自然有着浓厚的兴趣和超常的感悟。8岁时一首题名《杨树》的诗,他写出了“我失去了一只臂膀/就睁开了一只眼睛”的奥妙诗句。在顾城的天国世界里,大自然占据着非常重要的地位。在他的诗中,自然万物是有语言和感知的生命,可以和诗人对话,他们组成了一个别样的世界。他看到,“烟囱犹如平地耸起来的巨人/望着布满灯火的大地/不断地吸着烟卷/思索着一种谁也不知道的事情”(《烟囱》);在他的画布上,他要让“丘陵”和“小河”挨得很近,“让他们相爱”;在“空旷的海上”,诗人“只要说/爱你/鱼群就会跟随我/游向陆地”。他看到“小鱼”在河里“举行会议”,“研究着是前进还是退避”;雪花“在春天的夜晚融化”是“雪花的微笑”;化石在地下抱怨“虽然和大大小小的种子睡在一起/只有我不会萌发”(《化石》)。诗人听到“青蛙正指挥一家/练习合唱”(《风偷去了我们的浆》);“自在的野蜂”在“把一支歌献给所有的花朵”,“孩子们为花朵/捉住了蜜蜂”(《提线艺术》),而“所有的草和小花/都会围拢”,“轻轻地亲吻”“我这一个始终长不大的孩子的悲哀”(《简历》)。顾城营造了一个浓重的童话意境——和他的彼岸理想极合拍的真、纯、美的意境,它远离尘世,和谐、友好而自在。这种营造也只有有灵性的诗人的慧眼才能捕捉,他的体验甚至不乏神秘感。顾城在创作体会里说“在我的周围成千的鸟对我叫着,我感到一种激动……它们都看着我”“它们走了,我觉得在那个瞬间我好像聋了。”[2]
  (三)放飞的生命和灵魂。顾城常常沉浸在一个人的世界里,放飞生命和灵魂,他忘情地徜徉在梦幻的海洋里,全身心呈现出恣意的闲适。“把我的幻影和梦/放在狭长的贝壳里/柳枝编成的船篷/还旋绕着夏蝉的长鸣/抓紧桅绳/风吹起晨雾的帆/我开航了”,“没有目的/在蓝天中荡漾”,“太阳是我的纤夫”,“黑夜来了/我驶进银河的港弯”,“我抛下了新月/黄金的锚”,“我把我的足迹/像图章印遍大地/世界也就溶进了我的生命”(《生命幻想曲》)。诗人喜欢画“一片属于天空的羽毛和树叶”;“要唱自己的歌/唱到世界恢复了史前的寂寞”;“让歌飞吧,飞吧/真正象野鸽子/自在的,自由的”(《北方的孤独者之歌》)。他唱着“我是一个王子/心是我的王国”(《小春天的谣曲》)。
  顾城认为“诗就是理想之树上,闪耀的雨滴。”“万物、生命、人都有自己的梦”[3]“我也有我的梦,它是高于世界的天国。它就是美,是纯净的美,当我打开安徒生的童话,浅浅的脑海里就充满了光辉。”[3]诗人向这片光辉飞去,向他的天国飞去,于是他渐渐透明,抛掉的是身后的暗影,前方只有星星、紫云英、蝴蝶和自由的路。

  和直接打造他的天国世界相补充,诗人的目光也偶尔望一望此岸的世界。这一部分诗在他的作品里比重不大,显然诗人在故意省略和回避,但正是这不多的现世之作却让我们懂得了诗人何以如此忘情于他的天国。这个现世由“蛇影”“分币”“掘土机”等组成。“彩虹/在喷泉中游动/我一眨眼——就变成了一团蛇影”,“红花/在银幕上绽放/我一眨眼/就变成了一片血腥”,这是诗人用“在那错误的年代里,我产生了这样的错觉”作引子的《眨眼》,这个此岸太可怕了,给人的只有惊恐和战栗。诗人过生日得了一个钱夹,他不要“那些不会发芽的分币”,只想在里面“装满小小的花籽”,因为“分币”写满了世俗。和天国的灵性自然对照,顾城一些诗涉及到了此岸的都市,他把都市和自然对立起来,都市给他的印象除了“星星的样子有点可怕/死亡在一边发怔”(《都市留影》),便是“城市正在掘土”,“它需要”“一队队像恐龙一样愚钝的建筑”,在“钢铁肥厚的手掌下”只剩下“最后的花”(《延伸》)。他想要“城市”“消失”,“最后出现的是一片牧场”。顾城笔下的此岸世界凸现出他的天国的纯洁和透明,诗人舍此而就彼,但又不甘心,他“为了坚信/我双目圆睁”(《眨眼》),固执地发出“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来寻找光明”(《一代人》)的呼喊。在《远和近》这首诗中,顾城又用“你/一会儿看我/一会儿看云/我觉得/你看我时很远/你看云时很近”的诗句发出了纤弱的质问——“你”“我”组成的人的社会为什么就不能建立如人和自然(云)同样的亲密关系?我们这是怎么了?这首诗写于文革结束后的1980年,不能不让人反思那段历史,这是质问,也是一种渴望和呼唤。

  以上我们从两个方面对《顾城的诗》作了文本上的解读。从创作学的意义上,每个作家作品的诞生我们都可以从时代和个人两个方面找到它的血缘。循着顾城的生命足迹,我们既可探访到诗人天国理想的动因,也可为其最后的悲剧找到答案。
  顾城出生于1956年,童年及少年在文革中度过。六七岁时便出口成章,在父亲诗人顾工的单位引起轰动。他在上学的路上读得懂雨后塔松上雨滴里的七彩世界,他喜欢凝视雨云下搬家的蚂蚁和河里游动的蝌蚪鱼群,大自然深深吸引着他,令他感到亲近,他对自然的感受细腻、精微、超常。另一方面在现实社会中,顾城在文革初期曾遇到这样一件事:有人从他们家楼窗下马路对面的墙上,刷了条大标语,不知是贴反了,还是贴错了,马上被众多的路人围拢住,按下头,用脚踢……,“顾城起初是从窗扇的缝隙向外看,后来他恐惧了,脸色惨白,再不向窗外多看一眼,他越来越想躲开纷争,躲开喧嚣的激越声音,只想去那只有天籁的世界。”[4]这种惨烈的场面使顾城形成一种拒绝成人世界的心理,直到他长大以后,他还是以拒绝的态度与外在世界对抗,固执地坚守着孩子的阵地。12岁,顾城随父亲下放到山东农村,虽然此次变故给他稚嫩的心灵又加了一层阴影,但他走进了真正意义上的大自然,离开了那个纷扰和争斗的城市到了只有“天籁的世界”。这是一个他酷爱的世界,“那里的天地是完美的,是完美的正圆形”[3],“天地间只有我,和一种淡紫色的小草”[3],他可以向东走,向西走,向任何方向走。“候鸟在我的头顶上鸣叫,大雁在河岸上睡去”[3]。顾城舒展开四肢和灵魂,忘情于那里的河滩、太阳,并在沙地上写完了他的《生命幻想曲》。
  在对文学作品进行研究时,作家的童年经验常常被放在突出的地位。顾城特殊的童年经验使他一方面有意逃避和掠过现实这一令人惊恐的世界;一方面又固执地忘情于无忧无虑的童年和自在的自然,笔下营造出一个由童年、自然和自由构成的童话世界。这是他心灵的天国,只有在这里他才寻找到彻底的闲适和放松,灵性饱满的诗句也就飘洒而出。
  天国的宫殿固然美丽,但它是遥远而不可企及的。顾城的理想构筑是纯个人梦幻式的,它以与外界隔绝的自闭为前提,他用儿童的天真和任性,只睁开一只眼睛看世界,这个生活在此岸的“任性的孩子”的幻灭也就为期不远了。
  1987年,诗人携妻出国,把现实生活予以诗化,走进他的天国。“你相信了你编写的童话,自己就成了童话中幽蓝的花”(舒婷《童话诗人》)。在新西兰,诗人找到了一个未被污染的小岛——激流岛。远离社会和人群,他们伐木建屋,养鸡种地;但一段时间以后,生存的需要他还是要去寻找“分币”。在欧洲讲学期间,妻子不堪诗人极端偏执的个性而计划走出他的世界,顾城的天国之梦破灭。……(本站删去若干字)
  ……(本站删去若干字)作为一个人的顾城已经从我们的眼前永远地消失了。而他的诗作为一种固化的精神产品继续延续着诗人的精神生命。在现代节奏的日日劳顿之后,读读顾城的诗我们便独得一片心灵的纯净——这在今天的生活中尤其宝贵的纯净。

参考文献:
[1] 顾城的诗[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8.
[2] 顾城.从自我到自然[A].顾城弃城[C].北京:团结出版社,1994.
[3] 顾城.学诗笔记[A].青年诗人谈诗[C].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85,31,33,31,36.
[4] 顾工.顾城和诗[A].顾城的诗[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8.

出处:《石家庄职业技术学院学报》第12卷第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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