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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乡致芒克的一封公开信
作者:顾乡  文章来源:转载  点击数  更新时间:2006/6/19 21:55:28  文章录入:admin  责任编辑:本站

芒克:

  看到你文(写顾城的)第一感是:是完全你写的吗?问得了你的电话,总是没人接听,于是想写这个信给你。又不知你的信箱或函邮地址,既然你的文是公开的,那我也就公开吧。
  不管是不是你写的,或者多大成分上是你的意思,既然署的你的名字,那我就权当你的文谈了。如果误解,我会纠正。
  所以以为不是你写的,是因为非常吃惊顾城给你的竟是这个印象,以至我要以为你心怀某种不良之意了。但是我同样不相信那是你的为人,所以才会不以为是你写下的。
  尽管也不应该指望你对他有多少了解,你们的交往很少,但是不凭以往,就凭你去柏林他乐意让你住在他和谢烨的住处一点,你也没道理这样说话呵。他当然是珍视自己的独立空间的人,乐意让你住下完全是因为拿你当好朋友看的。钱完全不是原因,第一他那时的收入很好,DAAD付他的薪水很不少,第二他从一开始就跟会议管理部门说他不要为你节省下的饭店钱,他说应该给你,他觉得你在国内更需要钱。至于是否给了你,那只有你知道了。
  说到我和顾城当年去“今天”,那个时候我们用极为可贵的休息日,第一次还是冒着大雪,从万寿路穿过整个北京,辗转找到东四十四条76号中的一个小屋,我们是为了你们在那个年代中的勇敢精神去的,为你们贴在民主墙上的手刻油印诗歌传达出的真诚去的。我们去了很多次,刚开始一到休息日就去,我们两人存下所有的余钱,到了那里就拿出来,为的是我们感到的献身精神。每次去我们肯定要在那里坐上好一会儿。第一次去,记得非常清楚,只有北岛和刘念春在,小屋中间是个煤炉,坐着水壶,绝对没有你。我们去了很多次以后,才见到你,还是北岛向我们介绍说这就是芒克的,你也不是在油印,你从外边进来,抽着烟,就进里间了(里间很小,一个木板架起的床占去多一半地面)。顾城给“今天”他的诗连我都是反对的,原因是那时《诗刊》及若干正式报刊已经向他约稿,一个前程已经清楚可见,家里人都担心给《今天》稿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今天》是地下非法刊物,被警察盯着的呵!但是顾城却坚持,情愿坏掉我们认为的前程。给诗的那天你在不在场就记不准了。他的诗稿交给《今天》时署名就是“古城”,是我给写上去的,我不想让他太冒险。看你的意思是说你给他在《今天》诗专号上登了两首诗,才让他为人所知的?你的想法好奇怪呵!那上面不是“古城”吗?而为人知道的是顾城呵。而且《今天诗专号》都到什么时候了,79年6月还是8月?他的《无名的小花》诗集已经都在《蒲公英》小报上连载完了(自创刊号79年3月1日起)。
  再说一下杀鸡,你说“一口气杀掉上百只鸡”,怎么一口气杀,有特异功能吗?鸡不要一只只捉住才能杀吗?因为“狠”就杀鸡?你该是有生活常识的人呵!当时岛政府政策出现变化,限制养鸡在十二只以内,所以限期他们将鸡处理掉,而期限到达时他们只卖出了几十只鸡(买时是成批的,用了海外出版《顾城诗集》的全部稿费。而此时零卖,却只好以低于买时百分之十到四十的价格。岛上有买鸡爱好的人家不多呵),剩下的要求必须杀,或者没收,没收之后也是送屠宰场,用特殊卡车来装鸡起码还要另收他们相当于卖三百多个鸡蛋的钱,不仅如此,还要再加罚款。你说不杀怎么办?杀自己养的鸡是非常伤心的事,整个过程中还真是顾城管抓鸡和拔鸡毛等等,由谢烨辛苦杀的。鸡杀了好歹可以存到邻人的冰柜里,慢慢为生活所用。此前除了杀掉怕打鸣搅扰了邻人的公鸡外,母鸡是不可能被杀的。而尽管那时他们少有肉食,顾城也是基本让出可贵的鸡肉不食的。芒克,你不是吃素的人呵!
  顾城的帽子并不是裤腿做的,是他用同样的布料做的。当然你愿意这么说就说吧。你说他“抱头鼠窜”我不信,但是毕竟我不在场。他也是常遇到事的人,从不可能“抱头鼠窜”,他的正气是他为生的根本,这里就少占用些你的时间先不与你就此多说了吧。
  他们最后的结局我不愿为顾城辩解,痛心是全部。但不是斧子就不要说是斧子吧!是人们都偏爱斧子吗?顾城先死的,他要是真有心,又何必?有这样杀人的人吗?警方最后也没有任何物证,唯一的证据是我提供的,就是我说顾城对我说的“我把谢烨打了”。你要是愿意知道更多的细节,就上网看一下我写在九四年的《我面对的顾城最后十四天》吧。你还说到坟,你这都是哪听来的呀!
  真不愿意说这些。如果不是朋友转来你的文,我也不会专门去看的。

顾乡
2006年6月19日

 

附:

顾城(诗人) 

芒克 

  顾城,生于1956年,祖籍上海,在北京长大,颇有诗名,为“朦胧诗”代表诗人之一。著有诗集《黑眼睛》、《顾城新诗自选集》等。1993年10月9日在新西兰希基岛自杀。
 
  他已死于异国他乡。听从那里来的人讲,他的孤坟在一座岛上无人光顾,永远孤零零的,可悲而又荒凉。
  说什么都已经晚了。心想他若不是心狠手黑举斧去杀妻子谢烨的话,而是自己一头扎进漆黑的大海(假如他仅是自己选择了自杀),那他——诗人顾城好歹也能留下一个美名,甚至百年流芳。
  说什么,又有何意义?但顾城其人确实曾是我的朋友。我们有过多年的交往,这让我还不得不去说些什么。
  我和顾城头一次见面是在1979年初。那一天他姐姐顾乡把他带到了《今天》编辑部,地址是东四十四条76号,一座大杂院里的一间简陋平房,便是当时编辑部的所在地。
  那天我和北岛等人正在埋头印刷杂志。顾城进屋后像个胆小的孩子躲在他姐姐的身后,他一句话不说,两眼怯生生地盯着我。我心说这里又没人打你,你这是干什么呀?!
  他姐姐顾乡说明来意,原来顾城是到这儿给《今天》投稿的。我随即把手伸出,顾城便把一大摞诗稿递在我的手里。我翻了翻后又递给北岛。我们对他的诗什么话也没说,只是留下了。等顾城和他姐姐离开后,我们又忙着印刷。惟有北岛笑着对我说了一句,“看你把人家给吓的!”
  后来我们在《今天》杂志诗歌专号那一期,选了顾城的两首诗发表,并给他换了个名字叫古城。
  顾城再一次发表诗作是在当时由西城区文化馆办的一份小报上,他曾拿给我看过,是哪几首诗我忘了。从此他开始渐渐小有名气,直到20世纪80年代他成为“朦胧诗”的主要一员。
  从性格上来讲,我这个人和顾城是很难交成好朋友的。我当初认为他这人生性怯懦,并且烟酒不沾。只是后来听杨炼讲,才知他也够狠,他在新西兰时曾一口气杀掉上百只鸡,血流成河,绝不是闹着玩的。
  到了1992年,我们有机会在荷兰一见,并共同参加了“鹿特丹国际诗歌节”。那届诗歌节以中国诗人为主,我记得还有北岛、杨炼、多多、翟永明和王家新等人参加了,我们还见到了张枣。
  顾城总是头戴一顶用牛仔裤裤腿制做的帽子出现在各种场合。我多次说过让他把这破帽子扔了,我觉得晦气,可他却说这帽子是他的烟筒,他有气就能从那里冒跑了。
  一天会后我们走在街上,他头上的那顶帽子引来了几个好奇的醉醺醺的黑人酒鬼。那几个酒鬼年轻力壮人高马大,他们一把抢下顾城的帽子,互相扔着,开心地戏耍。而顾城则被吓得抱头鼠窜,扎进了人堆里。我真觉得他太丢人了,上前帮他要回帽子,而后又劝他把那顶招事的破玩艺扔掉算了,但他却难以割舍。
  1993年2月我们又在德国一同参加“柏林艺术节”。顾城当时就住在柏林,他是被德国一个基金会邀请去住一年的中国作家。组委会的人希望我能住在顾城那里,这样我的那笔用在饭店的钱就可以省下来帮助顾城。我没意见,顾城也愿意,我就在他家住了几天。可这几天却打乱了顾城平日的生活习惯。听谢烨讲,顾城最烦有客人来他家了。他当着客人的面儿还挺客气,可只要客人一走,他总要不满地唠叨几句。我住在他家他也没办法。那几天每天都有一大堆朋友登门拜访,我总不能把他们都拒之门外吧?再说这些朋友个个跟顾城也熟,顾城和谢烨只能热情款待。
  我们喝酒聊天常常到很晚,顾城总是站在角落里默默地看着,他不喝酒也很少言语,倒也没显出不开心的样子。有时,我劝他喝上一口,他便接过杯子抿一抿。我想这也许是顾城一生中在他家里度过的最热闹的日子了。
  最热闹之后,等待他的便是最永远的寂寞。因为没过多久,他和谢烨就出事了,俩人死在了新西兰,各自分葬于激流岛。
  还有许多事和有关的细节我就不想再说了。我只是遗憾又很无奈。多么活生生的两个人啊,这又是何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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