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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的光波
作者:顾城  文章来源:《顾城文选·卷一·别有天地》  点击数  更新时间:2005/1/30 12:47:41  文章录入:本站  责任编辑:本站

  今天,人们迫切需要尊重、信任和温暖。我愿意尽可能地用诗来表现我对人的一种关切。
                ——舒婷

  如果你遇到几个喜欢诗的女大学生,问她们喜欢现在谁的诗,你几乎是必然地得到这样一个回答——舒婷。是的,舒婷。
  为什么那么多人喜欢她的诗呢?
  是因为她新鲜的语言?是因为她独特优美的联想?是关于她性格的传闻?是因为她获得新诗奖?……呵,我想,更多的,还是因为她在诗中展现的那颗善良的心吧!那么多年轻的读者都感到了它的跳动,都感到了它在真诚地需要着,它在无私地给予着……

  人的一生应当有
      许多停靠站
  我但愿每一个站台
  都有一盏雾中的灯
            ——舒婷《赠别》

  在十年动乱中,舒婷和所有诚实的人一样分担着祖国的不幸。
  她挑着沉重的担子,发着低烧,艰难地在山路上行走着。天已经快黑了,树在晚风中叹息,古庙的灯火一明一暗……
  她每天都从这里走过,每次都发现有个女孩坐在那里,坐在悬岩边巨大的石块上;木然地坐着,注视着山谷中回旋的鸟群,没有眼泪……
  舒婷感到,那是一颗孤独绝望的心。
  每次,舒婷都放下担子,走过去,默默地坐在那个女孩身边。舒婷没有说话。她知道,有时,语言是多余的。
  一个又一个傍晚,沉默终于消失了;舒婷握着那个女孩的手,听着她低低地叙述:黑五类、肮脏的咒骂、冷眼……舒婷没有抽象地安慰她,没有讲更多的道理(虽然舒婷很爱看书);舒婷只是用她发着低热的手,更紧更紧地握着那个女孩的手……
  舒婷只讲了自己,讲了不幸,讲了纯真幻想的破灭;也讲了在破灭中生长起来的信念。孤独消失了,她使女孩感到,在世界上有许多像她一样的心,这种一样就构成了力量。
  那一夜,她们坐了很久,下山时,天已快亮了。启明星代表着希望。
  许多年后,这个女孩戴上了大学校徽。

  当月亮的冰轮
  又一次碾碎了你的梦境
  孩子,不要
  遮起你的眼睛
  不要说:
  我不信
             ——舒婷《赠友》

  舒婷从农村回到了城市。
  她好像更瘦了。
  她穿着建筑工人宽大的工作服,上边溅满了水泥的灰浆。她像影子样静静地在街上走着……
  巨大的标语和锣鼓声都没有引起舒婷的注意。然而,她却站住了,她看见一个小孩在路边哭,一边哭,一边用脏兮兮的小手拼着一个碎贝壳——这个心爱的贝壳是被刚过去的彩车压碎的……
  舒婷站住又走了;
  她走进一家出售工艺品的商店。当那个哭泣的孩子发现她走出商店、走向自己时,她正捧着一朵鲜艳的红珊瑚……
  舒婷走向那个茫然的孩子……
  她说:“给。”

  扶持旁人,同时自己也获得
      支点和重心
          ——舒婷《生活、书籍与诗》

  为了孩子们的父亲
  为了父亲们的孩子
          ——舒婷《一代人的呼声》

  时代在前进,列车在前进。
  舒婷坐在列车上。
  这是一种老式车厢,窗子很小,椅子上没有人造革的衬垫,只有一棱一棱磨光的木条。这车厢太古老了,也许连它自己也记不清,到底运载过多少人和物件、欢乐和悲哀。
  舒婷坐在这种老式车厢里,听着机械的喧响;她在想什么呢?是想起了她工作的流水线?流水线也是这么响着的;舒婷这时是一个工人了。她在布满水汽的车窗上,画下了一个又一个她的产品——灯泡。
  她画着画着,忽然发现了一粒晶亮的水珠;她擦了一下,又擦了一下——水珠还在!——那是一滴映照在车窗玻璃上的眼泪。
  在离舒婷不远的地方,一个老人默默垂泪;泪水在发白、坚硬的胡茬上闪耀。他的东西丢了,被一个故作热情的贼,偷走了。
  像每次遇见这种情况一样,舒婷拿出了自己精巧的钱夹……

  也许燃尽生命烛照黑暗
      身边却没有取暖之火
             ——舒婷《也许》

  一再被人遗弃
    却从不对人负心
          ——舒婷《土地情诗》

  真的,生活有时并不像喜剧的结尾那么公平。
  向北行驶的火车上,去参加“庐山笔会”的舒婷自己也遇见了不幸——一个小偷,拎走了她的箱子和皮包,里边有她全部出门的衣服、写着一千个地址的通讯本、诗稿和四百块钱。兴致勃勃的舒婷,眨眼间,一无所有了。
  舒婷在一个陌生的小站上流浪了两天,没有任何办法,只好回家。她并没有遇见像她自己那样慷慨的救助者。
  “为什么你的信念,你的爱,不会被不幸所冷却呢?”一个朋友写信问她。
  舒婷说:“因为它是和我的生命共存的。”
  有人把舒婷的思想归结为“博爱思想”,我觉得这是一种曲解。
  舒婷爱的“人”,是人民,是和她共命运的中国人民。读一读《风暴过去后》,读一读《一代人的呼声》吧,你就会知道,在她的爱的边界那边,生长着怎样的不屈和痛恨。
  “写诗首先在于做人。”这句话,似乎比所有硬木椅的车厢还要古老了;然而,我还是相信的。如果诗人心中没有太阳,又怎么能给花朵以颜色呢?

1981年

◎ 文初刊于《水仙花》1982年第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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