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　

小时候我们常常讨论寿命，

有时甚至争得面赤耳红；

你要说活上一百二百，

他便说要活个无尽无穷。

最后自然谁也无法取胜，

只好约定让将来做证明；

可还远远没到那个将来，

这个约定就被忘个一干二净。

有天老师讲起了刘胡兰的故事，

我开始理解“生的伟大，死的光荣”；

后来又看了《钢铁是怎样炼成的》，

开始明白生和生的价值是何等不同。

当一月的悲风*震荡了冰冻的世界，

我们来到广场献上白花层层；

亿万朵白花呵，围绕着敬爱的总理，

这天我懂得了什么是不死的生命。

* 指1976年1月8日周恩来的去世。至此时因周恩来去世而引发的天安门事件依旧是反革命事件。作者对此念念不忘，总试以各种方式提醒这件事。

  作者后来将他的这些诗作称为“工农兵文艺”或“红色文艺”，提及时曾说过一九七七年他“开始产生幻想”，他“不想加那么多的政治词，老想优美一点儿，或者有思想一点儿”(可参见《顾城文选.卷一》《人可生如蚁而美如神》)。这组诗亦可看作是作者将政治诗尽量写出些艺术性、思想性的一个努力见证。诗为《少年文艺》约稿，刊于1977年11月号。

            时间　

过去我总怨时间走得太慢，

等呵等，等得好不耐烦；

树下逮个知了树上摸个鸟蛋，

混过了一天一月又一年。

上学发了个课本只有十几篇，

学了一学期却还没学完；

剩下的两页也没“浪费”，

叠了个纸飞机满天打转。

后来工作了，我满心喜欢，

可才过了两天就大大为难：

看着图纸上的圈圈点点，

真急得出了一身大汗。

师傅们见了就给我“补课”，

用《五卷》擦亮我的双眼；

“干革命搞建设需要文化，

交白卷也会交掉红色江山。”

这回我真把“四人帮”恨得不浅，

“愚民政策”坑害了多少青少年；

于是决心追回损失掉的岁月，

每晚灯下把科学技术钻研。

今晚我已把作业做完，

小闹钟也转到了十二点。

我忽然想到把这些告诉明早上学的弟妹，

让他们珍惜今天的金色时间。*

* 此句《少年文艺》刊发时改为：让他们珍惜华主席赢来的金色时间。

           长大　

从前我老盼着自己长大，

长成一个正式的大人；

但大人、小孩的界限在哪里？

却是一直也没有弄清。

最早觉得是会不会答题作文，

之后又是戴没戴上鲜红的领巾；

后来又是能不能写出神秘的外语，

最后又是上没上到高中。

终于我也上到了高中，

却还是没觉得变成大人；

只是发现在我们院里，

多了一些更小的儿童。

度过了悲喜交加的一九七六年，

我忽然懂了许多事情；

知道了什么是人民和领袖，

也明白了什么叫豺狼、蛀虫。

今天我已经真正成了大人，

可以回答这许久的疑问：

这条成长中关键的分界，

就是是否清楚该怎样度过一生。

                       《少年文艺》1977年11月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