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风吹进山边的树丛
　　我便抛开村子
　　放弃旧网绳编的篱笆
　　到那里去
　　仿佛我也被风吹着
　　发卷里藏着细碎的叶子
　　我去领取一个启示

　　沿着沙锤的声音走
　　在边缘，我遇见了
　　美洲干果
　　仙人掌依旧聚在一起
　　想给夏天涂满绿漆
　　夏天起皱了
　　干果在给小酒店作曲

　　长着皮藓的藤
　　跌落下来
　　轻轻地舔我的影子
　　它说：给我一颗牙吧
　　我好跟花蛇相爱
　　你是狗，你的链子在哪？
　　问完，就恐怖了

　　向前
　　就是山毛榉的领地
　　到处都是弹壳——
　　在秋风中炸裂的种子
　　在轻微的接触之前
　　它们就射击了
　　打乱了翅果的飞行

　　上午，我在另一棵树下
　　看着猩猩扭转手臂
　　爱人应当是洁净的
　　像沙地一样洁净
　　它向远处伸着手臂
　　为了爱人的肤色
　　沉重，被露水折断

　　金黄的毛脱落时
　　天就阴了
　　一片伪造的感叹
　　那么多叶子，那么多叶子
　　大片大片地抚摸着
　　都是要落的
　　要被山谷里的熊，踏响

　　没有办法
　　刚上学的蘑菇抗议过
　　白白地攥着拳头
　　在挂着绿绒线的树弯间
　　集会，抗议
　　太阳搬迁
　　抗议去爱南半球的蜜蜂

　　现在，我唯一的休息
　　就是观看太阳
　　看它在云朵的粘汁中
　　分泌光明
　　在非洲，狮子和树的颈间
　　都长着棕毛
　　在华北，枝条都像鸟爪般尖利

　　一群群琴鸟还在离去
　　沿着树枝的方向
　　溪流也脱离了纽扣
　　电木上飘着舞曲
　　发麻的绿灯座上飘着舞曲
　　舞曲，像乳花般散开
　　渐渐覆盖了城镇

　　再向前走
　　就有雪了
　　边界上睡着暗红的蚂蚁
　　苔藓上聚着美丽的盐
　　这是它们的嫁妆——
　　粗铜的贝币和花边
　　它们是一群山地姑娘

　　舍帕人的子弟还没成年
　　青白色的气流
　　正在轮盘中回转
　　好像陶泥的坯膏
　　油腻腻，被冷水淋过
　　又在触动中张大
　　用忧惚的笑容进行威胁

　　我站住，让影子
　　前去
　　去拨动被冰咬碎的石子
　　它们无声地流着
　　像口水一样发亮
　　静止的石块还在想太阳
　　在审视中长久地愁苦不堪

　　毁坏的山口那边
　　丢着月亮
　　被磨歪的，薄薄的
　　月亮，像鞋掌一样失神
　　深夜的龙骑兵
　　从坡上滚过
　　丢下了飘荡的妻子和黎明

　　现在是正午时分
　　正得像老鹰的逼视
　　黑森林不断耸起羽毛
　　想去扑击明亮的寂静
　　轮廓线总在升起
　　总镶着透蓝的金边
　　总留在原地

　　我转过身去默想一切
　　默想世界平原上
　　缠绕的根须
　　谷雨在南方飘落
　　烟在柴楼间移动
　　两晋时代的诗人
　　就这样，垂着袖子

　　遥远，永远遥遥
　　山下和山巅
　　我醒着，就梦见了一切
　　煤渣路和棱形的瓷片
　　早晨刚洗漱完毕
　　额发湿的，嘴唇湿的
　　阳光很淡

                  一九八三. 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