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城文选卷二思忆朦胧》

　　（译者：他说那么写诗同参加民主运动可以是一致的吗？）

　　一个政治运动，需要统一的纲领，需要大家协同一致。
　　而写诗是纯个人的事。
　　纯粹意义上的诗是谈不上纲领和目的的。

　　－－每一朵花，无论诗还是诗人，
　　都是依循它自己的宿命生长的。
　　政治运动也一样有着自己的宿命。
　　各有宿命，互不相干。交错一起是偶然的。

　　（译者：他说那么诗歌和政治，和这个社会，或者说和这个世界到底有个什么样的关系？）

　　如果一定要说关系的话，诗和社会的关系不妨这样描述：
　　我这首诗不过是放在纽约这个桌上的一张纸，这是纽约的说法；
　　而纽约呢，也许不过是我的诗中偶尔使用到的一个词。

　　……　……

　　（译者：他问顾城的帽子，好像没见别人戴过，问是不是自己做的？）

　　这顶帽子确实是我自己做的。
　　我觉得每个人应该做自己的帽子，
　　就像每个人写自己的诗一样。

　　……　……

　　（问：想请你们谈一下，你们是怎样写诗的？）

　　有时候我们要问诗是从哪里来的。
　　我小时候写过这样的诗，说天空破了几个小洞，天外的光亮透了进来①。
　　我觉得诗便是这光的显象，当我们干净透明时，光便会通过我们，显现为诗。
　　这是因为我们也是这光的一束幻像。
　　当诗显现时，可以唤起我们的这个记忆。
　　看见这个世界是后来的事情。

　　……　……

　　（译者：他说美国人也感到许多困惑，也希望能从中国文化中得到一种力量，可是发生了……这样的事情，美国人感到非常遗憾。）

　　我以为这个世界是盲目的，无论东方社会，还是西方社会。
　　所谓盲目不是说它放弃了目的，而是说它不断地制造目的。
　　或者说它制造了一个个不真实的目的。
　　将一切搞得极其复杂起来。

　　天然天赐，已是至境；再做什么，便是越离越远。
一根线，既是起初，也是终极，却要给它穿来揉去，
　　然后再说，怎么将它解成一条线。

　　真理是至简单的。
　　你只要干干净净，一动不动，
　　便立刻看得清清楚楚。

①原诗题为《星月的由来》，写于1968年：树枝想去撕裂天空，/ 却只戳了几个微小的窟窿，/ 它透出天外的光亮，/ 人们把它叫做月亮和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