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篇一
…… ……
当然一定不是只有精神才有力量的,有没有物质力量?那原子弹要也能算是精神力量的话,就没有“精神原子弹”了是吧?但是这个概念区分也只能是彼此相对的,一条严格的线估计是画不出来的。那么我说的精神,它的性质是没有目的的,完全自然自由的,同人的观念指引毫无关系的,它强大的时候是会摧毁既成观念的。这就是它的到来总是创造新的形式的道理。
…… ……
但是这样说的时候,就像是同时承认了确有一个相对精神力量的力量了是吧?比方说观念的力量,或是形式的力量,要不然就没有“精神力量”可言了。我以为观念或者形式,是人的习惯性、惰性的体现,那么它的力量是什么性质的,说它是物质性的?那是不是我得去医学院呆呆了呵,生理学呵什么的;而且我说精神来自冥冥的时候,人家也能用生理学给你搅和一通是吧?那就成了精神的也是物质性的--精神学呀,神经学呀,生理化学呀,同时物质的就是精神的了--什么细胞呵、蛋白呵、核糖核酸呵,用这个来给你解释精神;但是呢,还是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西方科学走了那么多年,才总算接近了中国哲学最初的地方,像现代物理学就感叹,啊,中国哲学早在两三千年前就等在那儿啦。而我们这讨论精神,当然不是讨论生物科学。
…… ……
毛泽东呀,那天我说他就是胡乱挥挥手哈,无可无不可;而你听他讲话呢--“下定决心,不怕牺牲”、“中国人死都不怕还怕困难吗?”包括他对付原子弹的那个“死了一半还有一半”的话,那都还是属于一个气概之下的话,跟就是让人死或者乐于让人死可不是一回事。而且说实在的,就他的本性而言,他是不喜欢杀的,像他说“一个不杀,大部不抓”,也是真话;那斯大林那时候肃反多阴多狠哪,列宁还闹了集中营呢是吧,美国扔了原子弹,一颗不过瘾还两颗,仗着就是他有;这要是一有目标非得实现不可,就成这个样子了;希特勒不光为目的杀人,而且甚至杀人就是目的了。这中国说“天道无情”的时候呢,一是它是实话哈,二呢,多少还含有些怜恤之心;可它西方满口上帝,爱人,他这么杀,就真是极其无耻的了。要说毛泽东怎么看不上西方的那套说教呢,他是真看他们装蒜,要不就是胆小鬼,要不就是伪君子。
…… ……
它精神到的时候,一句是一句;就这一句,这一句就是真理。精神充满出来一句,这一句就充满精神。……
……这不能一概而论;往往是精神没有的时候,“主义”才多起来
…… ……
东方是融会贯通,而达到了一个空虚、无有又万有的境地;看似浑然一片,什么都没有,而一旦给它来个什么,它立刻就应出来;你来什么,它就有什么应,万有万应,你灭不了它;而它长久里可以让西方人看起来无声无息。这是另外一个世界,无论精神到来还是离去都显示出一种令西方意外的镇定,因为它有一种身置其中,却同时又可以置身其外的品质,以道观的品质。
西方呢,在应之前,它就先进入一个前提,哪怕是存在主义,它这个“人”和“存在”的前提是肯定了的。那么这样,当然它的“应”就是有限的,你超出去了,它就应不出来了。
你要是没有前提,或者这个前提就是虚无,那就百有百应,百应百有。当然这个要是发展成一个恶的东西,那就是极其可怕的了,就是它对付恶,也百应百有。
…… ……
咱们讲这些东西呢,就不能排除个人的爱好在中间;精神是无善恶的,而个人的爱好呢,似乎使精神就有了善恶。这就一下复杂起来了--论善恶,咱们要是以精神是否纯粹论,那就不必论了;可是要是以对人的生存造成的影响论,那就成社会伦理学了,和精神无关了。
你董存瑞、黄继光,那一刻绝对是纯精神的,可要论善恶的话,对这边是大善,对那边则是大恶,而从纯精神的角度看,就没有了争议,因为它达到了至点,无论你政治再怎么变,它的美不变。
你说被炸死的人不这么看,那就又回到非精神的角度了;而我真要是纯精神的,当然死活就不在话下了,被炸死了,那个精神的美我还是得承认的。而且我被炸死了,你分辨一下,其实是同这个精神无关的另一件事情。
和那个精神有关的只是他本人,是他本人的献身使精神显现并且光芒四射。
…… ……
哎,就是物化认同物化,非精神认同非精神。就是这么个东西。
但是精神呢,它跟物化的这种东西有个大不同,就是它跟冥冥有关系。所以呢,你的精神到了一定的程度呢,就是说你可以离弃精神,而成为冥冥的观注。
其实艾略特他讲的非个人化和非感情化,很大程度上也是体会到了这个东西的。佛教讲的就是这个东西。那么在这个冥冥的观注之下呢,精神和非精神就都在一个全过程中间了。这时候,就应该没有什么个人的爱好,和认同精神或者非精神的问题了。就是你知道了--这是必然的。
可是在精神行进的时候,它是充满了,嗯,对于必然的一种潜在的反抗的。但是这个整个的反抗依旧是必然的一部分。
最好的例子还是毛泽东呵,他对必然的挑战到了文化革命的时候,已经由潜在到公然的程度了,他的精神能量将他推到了什么境地呵,就是到达了冥冥,那个能量仍然没有耗尽,他获得了冥冥的观注的时候,他不是看到这个“必然”就算完了,就心平气和了,他的兴趣并不止于这里,他仍然精神强大,他照旧盯着冥冥,他还是一个不服,甚至更加不服了,他要让冥冥看看,或者看看冥冥,到底拿他怎么样,或者是他要向冥冥弄个明白--这个到达他的精神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推动了他的一生,到底是为了什么。当然最终他还是落在冥冥里了,也没有得到任何回答。
他有冥冥的观注,他还是不甘心,不认,最终当然是算了。要说人间目的,他已经达到最高了;但他早已超越了人间目的。
…… ……
精神最有意思的是,精神还造成了各种文化残骸,就是文化形式;它在不同的地点和时间出没,就留下了完全不同的形式;这些形式各个如此不同,以致使它们之间严厉地冲突;而精神又在各个领域里不断地复兴、升起,打搅和推动这种冲突;这是这个精神的游戏最为生动的地方。
如果单从这样的精神论的角度来看待诗,那到了实际中间是挺可怕的。但是奇妙就在最奇妙的还不是精神的变化,而是承载精神的生命体的那个内在奥秘,那个先天设定在生命本质中的戒律,这一切真是冥冥的杰作。一个人,这个人天然地具有这种度数,这种内在的制约,这天然太厉害了,因为精神的冲击力还是后天的。……
5月16日
篇二:
它讲“一心法”说“开二种门”,一者“心真如门”呵,二者“心生灭门”,说“生灭门中,复有觉、不觉二义”,它实际讲的就是精神和那个形式。
但是这一下呢,他就发现有了个错误:既然“佛性常清净,何处染尘埃”,那么“心”怎么有了“生”“灭”呢?
而其实呵,这个“佛性”说的是冥冥,而“心”的那个“生灭”呢,说的是精神和形式。但是“心”这个概念呢,经常就弄得一会儿是精神,一会儿是冥冥;它在这两者之间就有一个模糊。
所以“一心说”呢,其实就是这样一个说法,你精神在“一心”之中呵,它是显示冥冥的,它显现冥冥的那种创造生命的生机,但它不是冥冥,它依旧是冥冥的“象”,尽管那个现实呢,又是这个精神的“象”,哎,它就是这样的关系。他经常就给混淆了,一混淆就弄不清了。
就有那个神秀,为什么说他低一个段次呢?他说这个“尘埃”要经常去“打扫”,佛性才清净。它这就是还在精神和形式的冲突的层次上。而冥冥呢,是“何处染尘埃”,完全没有“打扫”的问题,是吧?结果经常就在这中间搅和了。
…… ……
当人面对死的时候,宗教出现了,哲学出现了;当死没有了,所有的哲学宗教也就没有了,连科学也用不着了,艺术文学也不会存在了;就这么尴尬。
人说人只要不死了,人生就怎么都是完美的了;就是说人生有足够的美好,只要再加上一个不死,就完美了。
可是只要一有这个不死,那一切人生的其它美好就会随即消失;爱情、亲情、勇敢、正义、思想、学习、智慧、创造,所有这些都是面对死才在的,或者说所有这些令人生美丽值得留恋的东西,都是人至痛恨的死带来的。给你一个不死,取消所有它们,那么你以为你是生是死呢?实际就是--当取消死的时候就死了。就是这样的悖论,就这么荒唐。
科学说自然人终究灭亡,那么就干脆全部以科学生命替代。不是资源短缺吗?那人不吃不喝不呼吸空气;物质都有寿命,都会毁坏,那就不依赖物质;是否可能达到不论呵,这就又到了那个问题,到底什么是人?或者就说,到底什么是你?——胳膊腿可换,五脏血液神经可换,大脑现在是换不了,离可换也不远了,于是你说这些可换可人造的东西都不是你;剩下什么了?你说记忆是你,记忆是后天的;你说先天遗传的个性、能力是你,没准儿那些个东西都是你希望获得改造的;你说灵魂灵感是你,当所有一切都可制造的时候,那个东西还在吗?还有什么意义?现在一般地说,大脑中的所有信息是你,只要都给复制下来,肉体、物质体都好办——可以不是腿是轱辘,可以不是细胞是硅片;最终人整个儿就是个信息了,也没准儿。
……就还是那个问题呵--什么是你;如果真是大脑中的所有信息是你的话,那么完全复制出来之后,哪个是你?原本的是你,就是说你还是会死的,“活”着的那个并不是你;复制的是你,那难道原本的你不是你吗?--你到底是延续了你的生命呢?还是被偷走了你的生命?
……反正纯人为的生命世界,应该叫纯人为的能动世界,一旦到来,我们早已不是我们,那一切与我的感知无关。
……反正就绕吧。就说这个复制信息,或者复制“感知”--所有可复制的都是可测可计算的,而只要是可测可计算的,就不是本质,只是现象。
每个人都不疑惑“我”的实有,可是为什么回答不了“什么是我”这么个至简单的问题呢?就是因为他必须运用概念,而真理不在逻辑中,人也不在概念中。不在概念中的则不能复制,所以复制一个“我”是不可能的,“我”有生无死是不可能的。
而人妄图脱离自然,这条路已经开始走了,也许终将有一天人可以完全地脱离自然,但同时那也是人完全脱离生命的时刻。我说“我不相信科学”,根子就在这里,科学让我们在以为获救的过程中,正一点点地将我们杀死。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这早就说得十分清楚了,科学到了现在才不得不有所承认;当然并不会甘心啦。不甘心也是自然的,要不人干什么呢?
…… ……
“精神不停留在任何地方”当然不是“没着没落”,而是处处是着落。精神只有自身的行进,它的行进就是它的着落;也许它会在一个形式里停留很久,但是那不意味它属于了这个形式,它依然只属于自身的行进。
…… ……
5月16日
篇三:
…… ……
它把两个领域联系起来,并不是通过一个外在的逻辑,而是由于内在的个人精神,精神贯通过去。内气贯通。
……创作特别强大的人哪,必然有理论,不管他讲不讲理论--他那个生命的力量就越过去了。你看惠特曼,他的文字,句句是创作,句句是真理。你看庄子,句句是理论,句句是诗。它到了一个高度就不分了。“这是哲学不能超过也不愿超过的境界”--那没有比这更是诗,同时又更是理论的了。
…… ……
要是说灵感,说精神的话,科学和艺术,那可以是特别一致的,就是,啪!就全通了,一刹那,全明白了。
…… ……
古代人说啥呀?说人哪,有个浩然之气,上可达神,下可做苍生中的事情。缩小到一篇文章中呢,说这个人不得志呵,这气就给发到文章里去了,就成了文章的气了。听起来这说法颇为世故呵,却是一个对贯通的领悟,知道这气可以跨越任何界线,达到任何地方。所以要不然古代做诗人、做官怎么成了一回事了呢,就是这气贯通了,可以通到这边,也可以通到那边。
…… ……
创作即精神的创作。它实际上是必然的,命里注定的,而不是预谋的。
就是那个“三思而后行”呵,“三思”思什么东西,思的都是已经有的东西,已有的经验,已有的形式。
他一思就有了“分别心”了,不要说三思了,佛学就讲“不二心”嘛。一个人如果“三思而后行”,那他就不能创作。当然孔子并不是在讲创作,他这本就是相对现世中的功利目的而言的。
…… ……
人原为生命,在社会观念中与生命脱离,精神到来时又同生命复合。冥冥中就是这样平衡的--人能制造观念,它便让人也能充溢精神和为精神照耀。
精神就是对“人为”的一个反动。精神的出现是盲目的,又是不可遏制的。它的创造永远是出人意料的,不循人意的;但是又是解放人,将人带入充分的理想境界的。
…… ……
本来呀,人在自然状态下还没进入人类社会的时候呵,他这个盲动呵,这个物的盲动跟那个所谓精神和生命的盲动呵,本来是一体的。
但是进入社会以后呢--观念的形成和社会的形成是同步的--那么观念一出来,精神也就分离出来了。
就像这个桔子是个自然生命体哈,它的汁液是精神,和不是汁液的部分它是在一起的,是不分的;但是你甩呀轧呀,它汁液就分出来了。
那么这时生命就分离为精神的盲动和物的盲动了。
物的盲动产生了理性主义,或者就说是实效主义;这好像可以回答昨天的问题了,非精神力量--观念的、形式的、妄想的、希特勒的,那个能量就是物的盲动产生的。
…… ……
(你说做人上人这是不是精神的呢?)
这怎么是精神的,这是再物质不过的了。他那个“人上人”不是品格高,而是要地位高,这个地位一定得是以现实中的物的形式确定的,包括让人家听他的话,尊敬、奉承他。当然没有精神的人他还就爱把这叫成精神的。
而我们说的精神是绝不凭借物质的。
他那个倒可以说成是没有精神的心理上的需要。而心理还就是个物质的东西。精神可以让心理强;失了精神,心理就要物质来撑着--“人上人”起的就是这么个物质作用。
精神强大的人,那物质,可有可无,对他不起作用。
…… ……
5月17日
篇四:
而西方,你看他们扎在哪啦?全扎在“精神”那儿了——精神就是他们的终极;甭管他说多少上帝,他把冥冥归于精神。
……他这一想抓住,他就再也不能将精神归于冥冥了;那一归他就无从可抓了。所以他就不能想开出去这一步。
他必须要这个精神是他知道以至能够掌握来源的。那他不让“精神”归于冥冥就等于是他硬断“精神”的归路,等于是将精神从冥冥那里给硬切下来。
…… ……
我说冥冥就拿它比做一个完整的蜥蜴。精神和冥冥的关系,就好比精神是蜥蜴的那个尾巴,它是蜥蜴的一部分,它们是一体的。那蜥蜴它可以爬也可以不爬,可以闪电般地动,也可以充满闪电地不动,一个寂静。你这啪,把那个尾巴给切下来了,你说我就要这个“精神”,它不许走,那这个尾巴给切下来了就跳,你看那个蜥蜴,尾巴给切下来,就跳得特别厉害,可是那个蜥蜴本身呢,一点儿事儿也没有,它再长出个尾巴来。
这尾巴跳,你这以为是很强的生命力的表现,这就跟那个现代主义的跳很像,现代主义一出来很是自鸣得意,上帝、传统、什么,都不在话下,很“精神”,可是跳了几下,就没气儿了;到了后现代,那就是死了。这个精神你不将它归于冥冥,那它就归于死了;你人是毫无办法的。蜥蜴的尾巴猛跳,就再也不跳了,因为它离开了生命本体。
东西方的区别真是在这儿。所谓有我之境,和无我之境,根子就在这儿。今天算是恍然大悟。
…… ……
在这样的时刻生命本身产生出了一种天真新鲜的文化。而这一点呢,证明,文化根本的来源是生命自身,在没有文化秩序的时候,在没有文化传统承接的时候,依旧会有艺术。
…… ……
他们就是光听一句。因为他们的脑子从来不走那根弦。咱们这是一整根弦走下来的。他只听一句,也就是冷不丁的一个音,自然他就,嗯,没办法。
而且这说的“文化秩序毁灭”是从宏观说的。你说你几个朋友之间,悄悄传递交流着一些写作、几本书,那是局部的、偶然的。
另外如果以泛文化讲,这个文化革命,文化秩序的毁灭,它就也是一个文化现象,也是一种强大的文化秩序。要真从那边说,当然,你足够写一本书了。正经八百地说,这玩意儿就全在听者有心。
…… ……
他们就是,除了这个现存的秩序和文化的这些现象以外呀,他们看不到别的东西了,看不到那后边的那个推动它的精神和那只虚无的手、那个观注的天空,这个都看不见了;那么一切都是从这边来看的,也就是从“文化”这边来看“自然”了,那“自然”就给看成了一片空虚。
5月17日
篇五:
……这人一无所有,这人就是一图书管理员,就穿一件袄,睡在一个躺柜上,连被褥都没有,那么一个人,过一辈子,自己的一点儿薪金都为图书馆买书了。所以这个叫什么,叫知识分子。而且他想的是什么呢?是人类迁离地球的计划;这是什么人哪?
他是人类第一个航天计划的设计者,你想想,切尔科夫斯基就是他的学生,就是到图书馆听了他讲话才产生了造火箭的构想的。这是什么人哪?所以俄国为什么令人尊重呢?包括你看托尔斯泰这种人,他是一个大贵族,最后他在田里耕地。他为什么呢?这叫知识分子。
……
地位?是,老是我们知识分子受尊重不够呵,还什么搞导弹的不如卖鸡蛋的呵;人家卖鸡蛋就是为挣那点儿钱的,你要是为挣钱,那你也卖鸡蛋去呀;你为什么搞导弹,不是你喜欢做这个事吗?当然从一个国家说,它要让国家强大厉害,它委屈了搞导弹的是失策,那要是不打算强大厉害呢?那你们就全都卖鸡蛋去好啦,鸡蛋还可以吃呢,对不对?导弹能做什么?
……
总之就是你是要搞导弹还是要挣钱?是要知识还是要地位?你不是“知识分子”吗?你不是“地位分子”是吧?所以呵,要是有了吃喝还要抱怨社会待遇的都不是真知识分子。你要你的知识,凭什么人家就该着种粮织衣养着你?
……
是,那投资的、赌博的多啦,那你怨谁去呵?……
那要饭人家可是自己要的,也没说你就该给我。那要饭的付出了得呵,那贡献也了不得呵,让人家享受够了同情心、虐待心、好奇心,优越心, 是吧,然后吃点儿什么不就是帮你打扫了垃圾吗?
我这说去要饭,还就是不行。给教育坏了。
…… ……
其实知识分子这词并不坏,在古代“知”即“智”呵,智者也是什么贤人呵,乃至所谓圣人哪,于实际中都是很平常的人。庄子就是个打草鞋的,释迦牟尼就是个要饭的,这有什么呢,那个慧能一个字儿都不识,是不是?一个知识分子不在于你识几个字,而在于你能不能在这个世界上知自己,知天命,而不被这个现实所压倒、所束缚。
这个现实可不是越来越有钱就超越了的--甘地,律师,人家不当了;释迦牟尼是王子,人家不当了;这才是品格的自由。托尔斯泰大贵族,人家自己成立一农庄,人家种地了,最后晚年出走,死在路上;老子也出关了;孔子还想乘一大木头,漂到海上去;庄子真的假的,人家让他去当官儿,他就说不想当个供庙里的乌龟壳,这话不是光俏皮就说得出来的,这是他十分自然的直截了当的话。这是知(zhˋ)识(shˊ)超越现实。
……
为什么有“反文化”呵,就是因为文化的虚伪,它不忠实于其本质的精神,成了伪君子,就是毛泽东说的从真老虎变成了纸老虎--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看起来样子可怕,其实并不可怕。
……
朗朗上口哈?他就是,他有真气的时候,他看你就是假的。清楚得不得了。
所以我现在细想起来就特别坦然。
……
我是该着哇!
第一我没法儿和_____合作,包括反对它。第二我没法儿跟外国资产阶级合作,包括传扬它的文化。
就是还剩一点没放下,这所有伟大的精神创造,最后它都成了现实统治者的摆设。比如米开朗基罗做的一个东西,那一个日本商人它妈就能给买走,摆在他的见鬼的客厅里,如此而已,是吧?
但是好在这跟米开朗基罗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 ……
他们那些人呀,就是说非常有钱,有钱之后呢,就表现出一种文化姿态来,就设立一个基金会,给各种文化以资助。这按说确实对艺术家不是个坏事儿,而且他也不把他的原则强加于你。但是潜移默化中间呢,它就推行了它的优势文化,就是所谓欧洲中心主义的这种优势文化。这个是有他的潜在用心在其中的。
而且虽说精神跟现实没有任何关系,但是我们否认不掉你要是把米开朗基罗的作品买到你的客厅里,别人就会来看,而且跟着这个客厅也获得了某种尊敬,也就是说这个精神产品已经成了为这个屋子增值的物品了,如果说得不好听的话,就是成了为这个现实世界所做的广告了。
……
现实可以占有精神的产品,从而增加现实的价值和占有者的自我文化价值感、优越感。你看美国大资产阶级,他有无穷的钱,吃不尽喝不尽,这时候他除了增加他财富的价值,他还要增加自身的文化品位感嘛,他要用你的精神来增加。
…… ……
但是这里也会有例外,我们不能不承认人是有信仰感的。比如一个农奴,或者一个农奴主,到大昭寺去朝佛,他忽然感到了超越自身的冥冥的力量,他把自己的全部一切就都献在这儿了,这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他要是光着脚,走到塔尔寺或者大昭寺去,献了自己的东西,这就不同了,这就是达到他的心灵了,这时候他也不是资产阶级,也不是美国了。只要是真诚的,哪怕他是一个美国人,哪怕他是一个百万富翁,哪怕就献上一点儿,只要是真诚的,那就真正有了价值了,这说的是精神价值。
佛教就讲随缘功德。
所以我现在想透了,我就我行我素。你给我就给,不给拉倒。我就是做我的工作而已。
……
5月17日
(全文29,600字) 1992年5月16-17日 旧金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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