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娜：

　　刚刚接了你的电话，我把那信封又找出来，照片得下星期才能拿。我印的是便宜的一种，所以很慢。我真的想回家一趟，我其实怕什么呀。后来想想还就是怕顾城，又想他早点玩完，又怕他死了，这是我自己的麻烦，我已无法说了。我的确是被他所累了，我又知道，这是我自己的命运使然，我无可言怨，他的确是天才，艺术的，这我不否认。但他也是我最不喜欢的一种，很难说是个性还是天意，我最不喜欢的。他也知道。他不让我离开完全是为了他自己，而我因为没有自己可守所以也无离开的毅力（决心是毫无疑问的），我根本不想如何，人生如梦罢了。
　　我弟在新西兰，也好久才给我一信。我在那时帮不了他，却可以常常给他打电话，现在几个月也收不到他一信，他经常是自己工作或者找工作很忙，所以也不要求他。
　　我爸爸如何？好像他也不常常去看你，当然你也得上班也挺忙。在我想象中，你如果不上班，一定比上班还要忙。
　　我挺皮实的，生病了还得转，（照片上）对于我来说病了是不能休息的。所以朋友对于我来说是太需要了，而我又没有或者说缺乏。其实没有也过了好多年，所以梦的感觉特别强，不仅人生如梦，朋友都只能如梦了。我现在老爱胡说，好象梦呓。自己看着自己胡说八道，明明是自己不喜欢的，却分明又是自己做的，还说什么呢？
　　按我的性子想回去看看，带着我的儿子，让他学学中文，这是最好的办法了。可是又几乎没有可能性，也许过两年？等着吧，没准。
　　附上几张照片。
　　顾城大喊问你好！
　　我让他在电话里喊，他写字太慢，我不能等他了。
　　先寄你。
　　　　祝你一切都好！

　　　　　　　　　　　　　　　　　　　　小红
　　　　　　　　　　　　　　　　　　　1992.8.28　柏林

　　今天发信已是９月３日了，因为等顾城的画，他忽然灵感丢了，字写了，都不合意，一等便是几天，写了就毁了，今天才成，四幅小画依次为“姜娜留看”①，每幅一字，你可以找到的，不知你合意否，灵感这东西着实讨厌，我不是开玩笑，字画尚且这样，生活可见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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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顾城的这四幅画，随信寄给姜娜，现在姜娜处保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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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探索》94期第1期 140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