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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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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岳建一 文章来源:《顾城绝命之谜》 点击数: 更新时间:2005-2-2 18:59:54 | 【字体:小 大】 |
无数个时辰,劫持这一瞬间 ——顾城死了。 白色的鸽群,依然在城市上空徘徊 ——顾城死了。 最卑微的生命,都无法突然灭绝,何况问题个天才 ——顾城死了。 公元1993年10月8日。南太平洋一座小岛。顾城最亲爱的人死于顾城之手。而后,顾城自缢身亡。仅仅一瞬,一个空白,一个悲剧,一个疑团,得以形成。初闻此讯,我木然了,疑惑是幻听。自蝌蚪、海子、一禾去世后,我还没有如此震惊过。我知道,自己被震碎了。 人逢其凶也邪? 天降其酷也邪? 夫何为而至此极哉! 无开端处开始,无结尾处结束,顾城的死亡竟像顾城的生命一样到来。 晚钟的鸣声,苍老在远处。 浩兮荡兮,南太平洋水依然那么蔚蓝,蓝得眩目,蓝得幽深,蓝得虚无,蓝得静默而沉重,蓝得太锋利!……哪里是夕阳?哪里是由蓝而红的海?哪里是血液? 我给许多友人打电话,询问因由。除了最残酷的证实,无人回答,无人知晓……也许,不能承受活着的艰难,为了新生必须死亡?也许,思想使头颅不堪沉重?也许,灵魂可以穿过童话王国的净地,孱弱的肉体却走不出世俗的风风雨雨?也许,以诗的精神照耀过死亡,探索过死亡,深入过死亡,占领过死亡的高度,便有了这样一种归宿……一切可以解释的,依然不能解释。怎么会是这样?怎么可以这样?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沉默着。我期待着。 我相信,终会有一本书,将昭示底蕴。 终于,出现了《顾城绝命之谜》。终于,我认识了作者文昕和辛勤出版该书的编辑们。终于,我在字里行间看到了一种力量,鞭僻入里,径直突入主人公们的精神世界,去昭示,去感应,去直趋生命的堂奥,去显微精神潜变与巨变的过程。作为当事人之一,文昕用自己羸弱的力量,在书中将一个复杂、变形、破碎却极为真实的感情世界拼凑起来,痛痛的、颤颤地捧向读者。置身在洞察和剖析入微的文字里,再一次感受到了心的疼痛。原来,一个来自黑夜而向黑夜挑战的书生,一个曾经失身“人造的原始浑沌、空白和毁灭的光芒”却朝圣艺术不止的苦孩子,一个以生命与艺术的斑斓,同一切苍白的生命区别开来的天才诗人,死前,早已徒剩形骸,心死于痛苦的迷妄里,死于不再希望的绝望中,死于“清澈的品格被逼下悬崖”的那一刻,死于“人心太冷了”的人们爱自己胜过爱一切里,死于诗人最极端的行为里深隐着难以言状的珍惜,死于追求生命的纯粹却走不出人自身的虚弱,死于诗人固守的最后一方不洁的天空下。从此,人们见到的,只是顾城的游魂。这里,文昕不仅仅回访着灵魂的遗址,而是痛惜一个天才的生命有着怎样最本质的失去。天意人事,可以悽怆伤心者矣。哀哉! 人生,这般如梦,如梦! 人生,来去太空,太空! 诗人的选择,使多少人失去了对自己理性的骄傲。也许,理性的极限,便是超脱。也许,超脱的极限,才是涅槃。万古苍凉的大地,载沉载浮,却何以不能承受顾城的孤独和求助。顾城曾以贫困之躯,瘦骨之怀,倾尽所有,给了大地、太阳和人那么多精深与博大,自己只要一点理解,一寸爱海,一缕呼吸,一份珍惜。蝼蚁要巢穴,王者要权杖,孩童要糖果。顾城要的,原本属于顾城,却又格外的少。尽管是置身绝境,尽管失去的太多太深刻,顾城,我依然深深责备你最后的选择。如同对你有过的理解深深。我真想说:顾城,我的兄弟,你的灵魂曾经一次次倒下,又一次次重新站起,那一刻,为什么不再坚持?我好痛惜! 死亡,可以漫过顾城的血肉之躯。 死亡,不能淹没顾城的精神财富。 整整一万多篇诗文,无不流自顾城生命的源头和最浓最鲜的血液!在和语言的较量中,顾城不屈不挠,恪守信念,从不向公众或语言本身妥协,一直用最生命的精神运用和创造语言。顾城把自身切成碎片,揉入诗歌艺术,使个人生命和诗歌生命互为一体,小中见大,奥义微言,以有限暗示无限,鲜活空灵而又幽深缈远。顾城缔造的童话王国,是一片真正的净土,充满温情、宽容和怜悯。每每徜徉其中,我便领悟顾城何以来自尘嚣却远离尘嚣,天生早熟又不甘长大的隐衷。只有这里,没有欺诈、虚伪和相残,弥漫着智慧和神秘的美,并且昭示人们:连接心灵与心灵最原始、最本色、最自然的关系,应该是真与美的关系。曾几何时,当朦胧诗率先从孤寂中突围,以几乎是前所未有的深刻,锲入人类最真实的文明中时,顾城更是英姿勃发,不懈地追求着思想与艺术的纯粹,使诗歌境界获得了一种更高层次的概括性与抽象性,一种面向未来的特质,一种宽广的文化视野,一种堪称禅悟的明慧。平庸的诗人,能唤起人们的许多已有感觉,似曾相识。天才诗人能发现人们从未经验的感觉,如梦初醒。顾城正是这样的天才。顾城的绘画,妙趣横生,隽秀灵幻,如云容水态,变化多端,不限于方圆,不见于雕饰。顾城小说,本质上远离世俗而亲近生命,看似无所寄寓,却渗入了那么多深远的灵性。尤其长篇小说《英儿》,是绝痛,更是绝唱,有一种置生死于度外的聪明,一种洞穿情欲世界的冷峭目光,一种意识到人自身虚弱的聪明,一种心理现实与外在现实、精神感受与肉体感受的灿烂交合。因此,拥有巨大的审美容量,足以留给未来世纪的人们进行审美再创造。《英儿》是不朽的。这里,我要特别感谢文昕,以自己的呕心沥血、人道精神和长于领略情感真谛的“明白”,以知情人的严肃与公正,以令人感动的才情与执着剖析,使《英儿》中的艺术真实与《顾城绝命之谜》中的生活真实有因有果,更加密切,也更加深刻和血肉丰满。文昕不顾撰文以外付出的代价,甚至不计稿酬多少,发奋写成此书,正如她所说的:为了公正。 顾城去了,消失在世纪末。 顾城去了,沉星殒气于穷荒绝岛。 顾城去了,留下的空白历久而经远。 我相信,会有一天,生存不再成为艺术,艺术不再为了生存。我相信,以后会有一部《顾城全集》问世。也许,我将再一次幸运地设计封面。顾城,我的好兄弟,我一直希望有一天,我们像当年一样,携手重游黑龙江畔,互相欣赏拾到的玛瑙石。 然而,诗人已终天永辞,一朝去此,将复何适? ——是为序。
岳建一 1994年1月15日,深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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