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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人的出国梦(一、二、三)
——兼祭顾城去世十周年
作者:蒋泥 文章来源:顾城之城 点击数: 更新时间:2005-2-15 21:36:10 | 【字体:

  一位朋友来北京,发现活跃在文化、艺术圈内的写士主要是男性。能把它们当着一种事业坚持下来,并做出成绩来的,也主要是男子。
  这和我的印象基本吻合。
  但历年来的高考文科“状元”却多是女性,多少年来,大学中文系主要是女子们的天下。每年我的母校招收新生,前十名都是女的。北京大学等中文系的情形大体差不多。老师们不禁愁上眉梢,感叹不已,大有“惟小人与女子难养也”之慨。
  在中国这样的社会,一般说,女子的伸展空间比男子窄,所涉者浅,宜于走张爱玲那种路数,往内写,家长里短,杯水里的微澜与风波,见出深度来,做起来当然特别难。
  要么就像萧红、王安忆那样,早期出身望族名门,受过良好教育,中间经历曲折,脱离庇护,屡遭欺骗或挫折,在乱世的泥泞里辗转挣扎,阅历“丰富”。
  前者需要天分,后者承当不起,两者不可得,女士们就难以厚积薄发了。
  现在的高考,考的多半是一个人的记忆力,创造与发挥的能力不足够,女子成熟的年龄恰恰都早于男子,没有爱情、婚姻拖累时,精神不易涣散,相对说,背记东西是她们的长处,创造、发挥是她们的短处,文化、艺术却是一个长途,拼的是内功修为,创造力、发挥力,走出去越远,女性在这方面的优势越少,更有了婚姻与家庭、子女的带累,劣势越增,一多半慢慢在退出去,也就难有作为了。
  张爱玲说过,“成名要趁早啊”,那主要是对有天分的女子说的,否则越大了越添负累,影响一个人的创造心境和情绪。男子却不那么一定。
  这才有了那么多一夜成名的“暴发户”,一些风华“绝代”的“美女”“作”家——即使不怎么美女,也要“包装”成“美女”的“作”家。
  像《上海宝贝》这种垃圾品的出版,甫获问世,广受关注,成了一桩文化事件。其在文化上的意义,就远远大过作品本身的价值。
  受益最大的,无疑是“美女”“作”家本人——该作品后来被译成三十多种文字在全世界畅销,作者光版税就拿了两百多万美元,在美国买了房,定了居。这下子是真与外国佬儿“搞”在一起了。
  何至如此了呢?
  一位朋友曾这样评价:外国的傻逼也多,他们只知道中国一直是那种女人都要裹脚的地方,没想到一下子开放到这地步,也能和外国人胡搞了。就好奇啊,要看看现在是怎么个样子啊。
  看了以后呢?
  据说中国足球落后,某些“爱国者”曾高薪请来外国大星们踢球,其中一位大星给家人拍电报,上写:此地人傻,钱多,速来!
  人家自然不会写中文,因此这是个笑典。
  不必问“事理”之真假,就当是我们这边的人编出来调侃自家的,“情理”上确是这回事的。
  其滑稽,形象逼真;其讽刺,入木三寸。
  背下里满是无奈。
  足球上是这样,“引进”“外资”上是这样,女人问题上,难道外国佬就迟钝了,不来抢中国人的“市场”?不了解中国“行情”?
  多少女人哭着喊着要往外嫁,是个老外就行,先粘上就行,不是黄皮肤就行。于是我常能在北京三里屯的酒吧里,看见许多孤独的女士,要一杯酒水,戴着个耳机,面前放一盘子零食,很落寞的样子,坐在里面“钓鱼”。
  这时,一位看着就像是块橡皮泥捏出的黑人小伙儿上来,叽里呱啦,一阵比画,听懂了,他想坐她对面去。
  女士脸上立现活气儿,舒朗了,活泼了,点点头。
  小伙子坐下后,又得寸进尺,比画着,她就猜他的意思,最后发现他是也想听音乐,便把一只耳机摘了,两个人合听一首歌。另外各留一个耳朵出来说话。
  她问他干什么来的,是不是大使馆的,做着什么生意等等。
  笑够了,说够了,彼此留下电话,一个“黑鬼”,就这样“搞”上了一位中国姑娘。
  我留神看了整个的过程,不时向着妻子预测那“黑鬼”下一步要干什么,大体都能对得上,禁不住往下再想:
  某天“黑鬼”来电话,叽里呱啦一通,约了在何地方见面,一块儿喝酒聊天,然后都“醉”了,他打个车,把她扶回自己的住地,把她“办”了、“包”了。再之后远走高飞,连个招呼都不打。或者带她去非洲。又或者带她去美国,带过去她的梦想、希望。
  也许早有妻室,也许这人在当地骗不上,才来了中国……
  不少嫁去日本、台湾等地的大陆女子,“中产”人士,在中国大陆尚能做个衣食丰足、精神自立的职业女性,去了那里后却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了。
  我常常看得见这样的报道。可怜这些女子的同时,又觉得都是她们自找的。
  最主要的一点却在于我们过于媚外的气候环境影响,甚至应该归咎于环境本身的过分恶劣。
  它使我不由想到了诗人顾城的出国与死因。
 

[NextPage]

  1993年10月8日,顾城在新西兰激流岛打伤妻子谢烨后自杀,不久谢烨也在医院里去世,距今整十年。演绎了一场彻头彻尾的悲剧。但造成这悲剧发生的源头,却是整个的社会。
  我曾想:两个本来甜美地生活着的人,一心一意相爱着的人,在国内有影响、有地位,谋生对他们来说不是太于艰难的人,却出了国,放弃了较为“优越”的条件,去到一个陌生的地方,落在最底层,不得不挑起世俗加予的生活重担,这对一个“唯灵的浪漫主义者”,一个很不会生活,很不会谋生的人来说,未免太残酷了。
  到得最后,连谢烨都不愿跟顾城过,说,“真的是太累了,我受不了他,我害怕……”,就有了“外遇”,而且“相好”的有两个。
  顾城在德国讲学时,当地一德籍华人曾疯狂追求过谢烨,为此夫妇二人闹得不可开交。从德返回新西兰、途经洛杉矶时,在其好友家中,他们还为此事吵过,二人都向朋友哭诉对方的不忠。
  现在,为了德国那位情人,她绝意要和顾城离婚,因为在那人身上,有一些确为顾城不能具备,也不可能具备的东西。
  她感到,那人“会生活,有头脑”,“说潇洒能潇洒,又有板有眼”,“一事当前,利、弊、对策,可干,可不干,怎么干,思路特清楚”。和他在一起生活,一切会“井井有条”“轻松愉快”。
  谢烨自己都不知道有没有、能不能爱上那人,又能爱到什么程度,可是,“他那么爱我,他把什么都扔了……我能不感动吗”。
  其实,她内心里只爱着顾城一个,顾城对她只是“冷淡”了一点,她就受不了了,责怪起他来,怀疑他外头和里头都冷了。
  既然她主动提出要离婚,既然顾城想“悔过回头”,她走得那样决然,那为何还莫名其妙地留恋顾城,很在乎他是不是“冷”了呢?
  难道她已经直觉到,德国情人是不可靠的?
  果然,就在谢烨去世后,从德国来的那位“情人”,完全否认和谢烨之间的爱。
  “情人”只是让谢烨看到了自己最美好的一面,亏得谢烨死了,二人若真能一起生活,谁保得住将来又会怎样呢?
  现在的谢烨,起码是为真正爱着她的顾城死的,死得其所!
  谢烨曾说过,像顾城这种人,“就应该有大财团支着”,不为生计忧愁,专门创作,她打算离了婚,安顿下自己的另一个家后,“去给他呼吁”。可表其心。
  同样,顾城确是离不开谢烨的。
  一度,他把谢烨当成是整个世界,连同他的心都装在她那里,他就不需要别的什么了。以至于生下儿子后,都要嫉妒他,把他送给别人,怕他夺走谢烨。
  他给儿子留下了这样的遗言:“不知道为什么恐惧抓住了我,我害怕,我不知道怎样做一个父亲。”“我没有钱”“我不知道怎么和别人在一起……我想丢掉你,或者逃走。”
  现在谢烨却要离他而去,把儿子也带走,他的世界震动了,“天”塌下来了——他从来不懂到底如何面对社会,只乐得谢烨替他面对;当“谢烨也成为社会时,他该怎么办呢”,“他习惯中永远有谢烨……他不会过没有谢烨的日子”。
  只得装着对谢烨的走满不在乎。
  他的“冷”,他的尖刻,都“是在进行一种自我鼓励”,好告诉自己,他已经“解脱”了,找到了“路”,“能够轻松地离开谢烨”。
  他也曾想过回北京,到父母身边去,可那样没法过、没法忍。国外的生活没能给他带来多少幸福,反使他败得一塌糊涂。
  他并不是特别愿意离开自己祖国的,特殊的境遇迫使他离开了,以为在国内得不到的精神自由,到了外面该可以了。
  他错了,精神的自由不仅受政治、社会环境的压制,也受到物质条件上的制约。
  最刺激的是,谢烨那位德国情人没等她和顾城离婚,就快上岛了,“说来就来”了,瞒住顾城一个。
  直到最后一刻,顾城才知道消息。
  “这对他是致命的,他一直想抵抗的就是这件事情,他答应谢烨所有的要求”,只要求那个人晚一些来,在他们“结束关系之后”来。
  顾城的内心一定紧张得疯了,“受不了了”,就写下四封遗书,夹在他正看的书里,称“他们得寸进尺”,没说来就来了,是把他朝死里逼,他只有去死。
  不过,在知道谢烨的情人到来之前,他“尚无明确的自杀打算”,更没有伤谢烨的念头。
  写完遗书后,谢烨开车回来,遇到他,和他发生口角,在极其激烈的情绪状态里,他打了谢烨,伤在她右额角上,留下一个伤口,出了血。清洗后仔细看,才看出了那个伤口。
  打她的过程谁都未看见。第一位跑到现场的顾乡说,当时谢烨伏卧在路边斜坡上的一片草上,“脸半侧着,呼吸很重”。路上有一把斧子,斧子上干干净净。可以排除谢烨不是像后来传说的那样,是顾城用斧子砍死的。
  也许是在争夺或推推搡搡的过程中,那斧子碰到了谢烨的脸部,擦破了她的血管,没有来得及留下任何血迹。加上顾城那一推,她就倒下了。顾城扔下斧子就往回跑。
  打了谢烨的顾城,浑然不觉他的“打”对谢烨意味着什么,更想不到谢烨会因此死去。
  他从未打过人,他不是那种喜爱打架的人,现在居然打了,而且是对自己最珍重的人,他清楚这对自己意味着什么——他回屋后“一脸死灰”,眼光都散了,对姐姐顾乡说:“我把谢烨给打啦——”“我现在去死,你别拦我。”
  顾乡急昏了头,丢下他,就跑出去看谢烨,一点没有想顾城后面那句话的含义。
  跑着跑着,她心里“轰隆”一动,陡然醒了,吓得忙往回跑,却已经晚了,顾城上了吊,用的是晾衣服的那根铜芯塑皮绳。
  医生赶到后,顾乡先带他们看了谢烨。
  医生连说谢不会死,她会好(She should be right),但后来终于没能救过来。
  看过谢烨后,一位医生才独自去看顾城,一会儿回来说:“He is gone!”
  其实,顾城即使能侥幸不死,被抢过来,却知道谢烨已因他而死,他一定也不会再容自己留在这个世上的。
  一位诗人就这么去了。
  满以为他的谢烨还能好好儿活下去,他只不过“打”了她,就罚自己去死,为谢烨去死,那内心该承载了多少的绝望呵!
  如果在国内,他靠着成就与名气就能养活自己和妻儿,不至捉襟见肘,不至亲手操劳,养鸡,修梯田,做沼气,种土豆……什么都想干,什么都没干成,受到外界干预,别人无缝可入,谢烨能“嫌弃”他吗?
  不过,诗人的祖国“遗弃”了自己的儿子。
  顾城不无气愤地说:“我们生得太晚,大地上已布满人和国家……”“有时真想走了,不在人世挣命,老得想钱。”“我厌倦在所有生活中生长,我愿意干活儿,不愿意谋生。”
  当“干活儿”是一种愉快的享受与乐趣时,他把它当成是写诗或创作,当它是一种艺术;一旦它成为一种谋生手段,要用它换“钱”后,它就成了一种负累,变得苦不堪言。
  这样一个人,先天就是逃避型的,躲在纯粹艺术世界中的,不肯多在俗务里逗留、耽误,他所需要的女人,就该是坚强的,能独当一面,为他挡风撑雨,有薛宝钗那样的能力尚不够,还得有整个的大家族在背后支撑,有公公婆婆叔子阿姨妯娌姊妹相互帮衬着。
  一个谢烨怎能承当如此大的世界呢?
  她本身还想着有人来为她担负点什么呢!
  她跟着顾城看来真是累了,失去了在国内时的那些感觉——从本质上说,谢烨是一个“很虚荣” 的人,“只是虚荣得很有深度罢了”;嫁给顾城这样的诗人,大概就是她“虚荣”的一个方面。
  谢烨的母亲并不同意这样的婚姻,顾城他们在上海时,谢母就常登门骚扰,不知道写作是需要宁静的,到了“关键时刻”,思路如泉涌,大坝合拢似的在最后完成一个“境界”。她不懂,自顾着自己说将开来,完成在即的“境界”刹那间崩塌了,惊飞了,恼羞成怒的顾城一下儿失了控,歇斯底里地掀翻了桌上的面条。
  谢母呆住了,惊吓了,顾城那边也无比激烈。
  上海终究是没法呆了,才移居北京。
  日子终日快乐,由不得谢烨要说:“早知结婚这么好,真不该拖那么多年。”
  直到1987年5月,应邀赴德国参加明斯特“国际诗歌节”,离开北京,他们之间都没有发生过“哪怕是一次微小的争执”。
  其后,他们周游了西欧和北欧,先后到过奥地利、丹麦、荷兰、芬兰、瑞典、法国、英国、德国……等国家讲学、访问。
  9月,在伦敦举行的英国汉学会上演讲。12月10日回国途经香港,应邀参加香港中文大学举办的“中国当代文学与现代主义研讨会”。12月16日在研讨会上再次发言。会后,接受香港中文大学伊凡、西班牙巴塞罗纳大学汉学家高尔登、新西兰奥克兰大学闵福德教授等人的访谈。
  1988年1月上旬,去美国纽约参加艺术博物馆大厅的诗歌朗诵会。1月中旬应闵福德博士邀请,以工作签证身份进入新西兰,任奥克兰大学亚语系研究员和中文口语助教。3月谢烨在新西兰奥克兰的妇女医院生下儿子木耳。6月以符合技术移民条件被准许在新西兰永久居留。同月,在奥克兰海湾的激流岛(瓦西基岛)买下一座房子,开始隐居生活。秋天,应邀赴美国讲学三个月。
  1989年1月,顾城辞去奥克兰大学职务,专心在岛上养鸡、种菜、作画和写作。2月新西兰政府正式签署顾城夫妇永久居留的文件。二人一同踏上一条“不归路”。
  其出国之始,便是悲剧上演之时。

[NextPage]

  “裂痕”出现,最初是由于另一个女人李英(英儿)的“强行”介入。
  那是个强烈地做着“出国梦”的女人。她以顾城为“跳板”,一步步实现了自己的梦,用两个人的生命作了代价。
  1986年6月,顾城参加北京市作协在昌平举办的“新诗潮研讨会”上,结识李英。
  开始,她就赢得了顾城的信任,让他以为她深深爱他。顾城又相信《聊斋》里的故事,即一个男人有两个妻子,她们处得像亲的姐妹。便千方百计为她办起了签证。又以谢烨的名义,用他们卖鸡蛋的钱买了往返机票,将李英接到新西兰。
  为了顾城,谢烨对李英也十分友爱,连李英的衣服都是她洗。
  事后这女人却很快又“背弃”了他们,全部不认帐,想走。
  顾城终于明白她的动机后,才悲愤而又痛苦地说:“让她走吧,她和咱们不是一路人。”
  谢烨则以超然的口吻评道:“凭良心说,顾城真是让她给涮了……”“英儿真是没真话,演戏呢。”“她都不知道怎样不演戏。”“英儿就是变来变去,她没法儿把自己固定下来,她患得患失!”“英儿聪明,她也太知道怎么用她的聪明了。”“本来嘛,出国都是奔钱奔身份来的,我说我还就看不起这样的。好,她跟顾城说得那么投契,顾城的梦想是她惟一活着的理由——她要来的时候就是这么说的呀!可一来你就要进城了!你不是让顾城死吗?……我是怎么让她来的呀,那一个一个鸡蛋都是从三木嘴里省下来的;要不顾城怎么狠她呢?……顾城说走可以,回北京去!英儿当下噎那儿了。……她真心要走,那会儿抬腿就回去了,机票都是现成的,犯得着后来千难万难又延签证又延机票又办居留吗?”
  但李英否认她的出国是奔着顾城去的,在决定去新西兰时,她还同时收到了另外两份邀请,分别来自日本和美国。
  “在考虑和商量了很久以后,我终于决定……出国”。
  并且,只是“因为顾城和谢烨不仅仅是我的朋友,更是我灵魂里的信仰和亲人,他们让我觉得美好和安全” ,才选了那里。
  同时,还有个私下的“梦想”,想在那个“宁静、美丽的土地上,建立一个自己的小小的家。周末的时候,工作结束的时候,可以去看望他们,重新听到他们的声音” 。
  这么样子说,李英的选新西兰,倒像是有点施舍顾、谢二位了。
  她的出国,更像是稀松平常的,去日本、美国等,就像到海南、新疆那样简单,想去就去了。
  谁曾想,等着她的去处是激流岛——许多人“带着美梦”而去,又“带了一颗破碎的心”而走。
  那里既不“美好”,更不“安全”。
  她一直觉得和顾城的关系,是那种“纯精神的柏拉图式的”,顾城和谢烨都该明白这个分寸。到了岛上,她才发现顾城已把自己当作“第二个妻子” ,她糊涂了、呆住了,没几天就说要走,到奥克兰城里去找工作。
  需要说明的是,顾城居住的激流岛,是个小小的度假岛,远离现代生活环境,距奥克兰坐客轮走水路也要35分钟,只在周末和假期才有些人来,连自来水都没有,风气极其朴素而温良,什么生意都做不成,基本上是自给自足的。就没了几个年轻人肯在那里“遁世逍遥”。
  加上顾城他们的境遇和在国内时一样,“一贫如洗”,李英这样一个“上来就跟我们大谈精子、卵子”“性冷淡”,被顾城称为三年不见,就“改现代派”的人,怎么能呆得住?
  她是奔热烈的西方大都市来的,怎么会不失望?
  那时候顾城已同意她走,回北京,她“噎那儿”了,她太知道“出国”有多不容易了。
  要知道,顾城夫妇得到永久居留文件是1989年2月,1990年7月5日李英就上了激流岛。顾城的姐姐顾乡则是两个月后的9月才到的新西兰。可见李英在顾城心目中的地位。
  为李英,顾城说:“想了她三年;那会儿她在中国要憋死了,办也办不出来。”无奈之下,就想把她说给身边一个配她的朋友,让他们结婚,那样她就来得名正言顺了——那会儿顾城没想到要沾她、碰她。
  她来了,嚯,“你得以为老天爷换了个人送来” 。
  同时,我们从李英写给顾城的信上也能看明白,她办签证酝酿了多久,遇到了多少阻碍——去一个新西兰已不易,更别说日怪人的日本、美国了!
  试看:

  毕业证书复印好了,我随信寄去两份,还有简历和申请书(1988年6月9日)

  你说了三种方式:上学、访友和当作家。让我选。
  我不知怎么选,我其实一个实在的想法,就是想知道哪个能快一些,稍稍好办一些。……谢烨可真是太好了,为了我的事这么急。我怎么办?我只会说梦话。(1988年8月5日)

  能作为Visiting Scholar去新西兰是再好不过了。可我会讲课吗?我真有点怕。不过只要你一说话,我就会讲话了,就像那次会发言了一样,本来谢老师让我发言,我恐惧地想逃跑,可你讲完了,我就不再怕了,就会说话了。……听不到你的声音,是那么干渴。(1988年10月9日)

  看到你的信,两封,在桌上等我……我觉得我活了一万年,……哪怕只有一天和你们活在一起呢,也值得努力。……想见你们,这是我此生还硬撑着活着的唯一理由。……无论如何,别忘了给我写信,我不能没有它。谢烨怎么样了?祝她健康、快活!(1989年5月8日)

  我于七月一日接到了新西兰使馆的电话,取回了邀请信……大使馆的二秘麦贵雅先生对我很热情,他保证我拿到护照后立即在一二天内发给我签证,虽然现在新西兰大使馆的签证已经停止。
  请闵再开一信,即申明:我若错过了会议日期,对我的三个月邀请继续有效。……机票的事还没人和我联系,没有使馆的人来电话。机票不要订死时间,最好由我确认时间。(1989年7月16日)

  你们不会有事吧?来封信吧,否则我太担心了。
  我又去办护照,于是问题又来了,官员称:我的邀请信中,一份提了费用但会议已过期,另一份提了延期,但又为说明具体费用……如果可能就请闵再开一信,我也依然在用手里的邀请信找别人帮忙,但不知结果如何!(1989年12月14日)

  我已拿到了护照,用谢烨寄来的访友邀请信,办得很快,我开始想先不告诉你们,等拿到签证以后再告诉你们。可现在……还没有签证的消息,打电话去问也问不到……你们对闵教授说一声我已开始办理签证,有关事请他照应一下,若还没有接到大使馆那边的消息,是否也可让闵去信证实一下这事,也从旁催一下,就差这一环节了……大使馆换了人要重新审核,我不认识大使馆里的人,现在只能干着急没办法……所以你们帮我想想办法……真想能尽快见到你们……等待你们的消息。(1990年4月17日)

  手续都已齐备,现在就是等待机票了。签证上规定的离境日期是最晚7月18日……我确定了起飞日期后,立即电话或电传告诉你们。我想说再见!(1990年5月23日)

  正如作家岳建一和顾乡在《顾诚最后十四天》里所分析的,这些信是写给顾城(“你”)一个人的,谢烨只是个陪衬,提到时会专门点出她的名字,以与“你”分清。
  后来李英却专门否认这个,说:“每一次回信,我都是这样开头的:顾城和谢烨,你们好!我以为这是很清楚的界限……”
  又说她后来是被顾城“疯狂”强暴的,来到岛上一年以后,“1991年10月”,才真的爱上了顾城,“灵魂和肉体合而为一地在爱情里找到归宿”,进而要求顾城,“你得选择”。
  但据知情人士《顾城绝命之迷》作者文昕记载,顾、谢出国前,李英就哭着来告诉文昕,她爱上了顾城,顾城也爱她。
  “我其实第一眼看见顾城,就知道这是我的命,我躲不开的。”
  文昕就劝阻她,别由着性子来,得考虑别人,谢烨和顾城“那么好”,“那么和谐,你代替不了她”。
  “英儿一边哭一边告诉我,她和顾城之间,把什么话都说明白了”,还是当着谢烨面说的。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再不说就见不到了,一下子就说了……”
  谢烨听着,“坐在那儿,什么话都不说”,一直在看一本杂志,似乎很不在意。其实,顾城当时对李英说的一句话,深深刺伤了谢,第一次引生了感情的裂痕:“你和我天生就是一模一样的,我们太像了”;谢烨不一样,谢烨“是我造就的”。
  顾、谢去世十年后的2003年9月26日,文昕又写了《换一个方式讲述李英的故事》,再一次重申当年的情形,披露李英不甘休的“大爆猛料”,在她新出的一本题为《爱情伊妹儿》的书里,开篇就哭诉顾城使她“沦为”英儿的痛苦心情,并谴责媒体为其贴上了她所不耻、也十分痛恨的“英儿”标签,现在她要以一个“民间女”的身份,讲述自己的爱情故事。
  文昕觉得,李英说自己的故事已久,从《魂断激流岛》到《爱情伊妹儿》,文昕不得不再次出来把真像告诉人们,“一则是为了告慰我的朋友顾城和谢烨的在天之灵(今年10月8日是他们辞世10周年);二则是为了城和雷所有的亲人,我觉得我应该给他们一个交待——十年了,面对英儿和英儿的谎言,我歉疚太多!对死去与活在痛苦中的人们,我的沉默是残忍的,因为我是这一事件的惟一见证人”。
  当年,李英像“一只灰小鸭”,作为一个参加社会实践的大学生,到北京作协举办的青春诗会上去,有幸认识了“当红明星”顾城,并且也认识了一个(也许是几个,她后来找过的不只他们俩)手握“一定重权的长者”刘湛秋。二人居然都赏识她,并全读懂了她“眼光中的某种暗示”。于是,李英同时“爱上”这两个人。
  她在湖水边和顾城“打了水漂儿”,又在舞场上陪刘湛秋跳了舞。几乎也是在同一时刻,“分别走进了他们俩人的情感生活,涉入了两个曾经完整的家庭”。并很快成为刘湛秋手下的一名“下属”,直至他“权力过期”。
  在这关键时刻,李英再向外“呼救”,最终顾城也“倾家荡产地”把“迷恋”自己“精神世界”多年的女孩儿,“解救”到了国外!
  家庭因此破毁,事业因此飞灰烟灭……
  谁料,顾城家破人亡尚不够,李英称自己受了顾城的“摧残与强暴(反正死无对证)、是受害者”,端出与刘湛秋的“爱情故事”,这样一来,仿佛出没于刘湛秋家庭的时间,便能反证“不曾出入于另一个家庭的‘作案现场’”。
  还出了《爱情伊妹儿》,说自己不想沾顾城遗作《英儿》的光,开篇却就“提到(影射到)顾城”。
  文昕气不过,说如果李英不旧事重提,不控诉别人,她的“爱情故事”尽可以随便去讲,可现在“旧事重提,我便有责任和义务替城和雷向你讨还公道,因为那两个被你的做法害死了的灵魂再也无法向你开口争辩,他们走了十年了,却依然‘死不干净’,世间公理何在?!”
  那次诗会后,作为“好姐妹”,是文昕把李英带到顾城家里去的。
  也是由于文昕和顾城、谢烨间的友谊,使李英得以有机会“走进了这个家庭”。而谢烨天性快乐友善,对人从不设防,那样喜欢她,当李英是“小妹妹”。
  后来,李英竟说自己爱上了顾城,不喜欢谢烨。
  文昕沉痛地说:“自从你写出第一篇血泪控诉的文章之后,只要想起雷、想起我们俩曾经有过的友谊,我的心就会越来越痛!我对不起她!如果没有你的出现,雷是一个多么快乐自豪的妻子!雷和城怎么会死呢?!”“你老是受害者、老是被人‘强暴’、别人全是罪犯!这就是你做人的逻辑。你的书正是踏着城和雷的尸骨从媒体上走到世上来了,‘英儿’这个名字原本就是你的‘卖点’,没这个卖点你怎么卖呢?……英儿,你的故事只为卖钱关系不大,但你不能再伤害城和雷的亲人们!”
  然而当时的谢烨太善良,太怂恿顾城了。她不计较许多,反极力促成了他们的“好事”,在李英出国上出力最多——难道她意识到了自己会有“外遇”,和顾城过不下去,要预先把他交给这样个女人?
  不是,那时候尚没有这些事。
  她承认,在“英儿的事上我有很多喜怒哀乐”。
  1993年9月,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谢烨说自己帮李英出国,只是因为怕顾城太伤心。
  “英儿对他那么好。我很同情他们之间的感情,成全他们未尝不可。”
  她又说:“从道理上、概念上来说,此事不通;但直接从人性角度来看,就通了。……有人说我很傻,甚至怀疑我是否根本不爱顾城。其实我是太爱他,才为他们作了很多牺牲。唉,谁也说不清爱是什么东西。”
  不料“引狼入室”,李英很快就把自己给了顾城,对他有了“补偿”。
  作为“交换”,顾城也该允许她立即就走,离开此地,到城里找工作去。
  顾城不许,才一反“信上的热情和想往,不断表现出对顾城做过的和正做的几乎所有事情的不以为然、蔑视和嘲笑,并且得到了谢烨的响应。世上的种种功名利禄以及由此引发的种种争吵可以与他无关,但你和谢烨不可能与他无关,你说过的话为他制造的憧憬不可能与他无关”;此前,顾城与谢烨的生活是简单、平静的,每一步都“踩在实地上”,“成功或失败尽在意料和情理之中”。她的到来把这一切搞乱了,也把顾城的生活与精神搞乱了。
  谢烨心性里太高傲,她对表演得那么“清纯无辜美好高级”的李英没法子恨,也“弄不清错在哪里,只有恨顾城;她被伤在命根儿上。可顾城直到最后还以为你的事没有伤她,还梦想你们确曾像姐妹一样,她也直到最后都无法把内心深处的难过讲出一句……是你让顾城乱了,也让谢烨乱了,她弄不清心中莫名的烦恼、莫名的爱和恨,她要顾城写书,要顾城死,要顾城作为她的丈夫完整地为她死,她要报复……她全部的幸福、整个的骄傲被毁掉了……是你破了她的爱,破了她心中的完美、心中的骄傲,破了还沾沾自喜,破了还不认帐……”。
  趁着顾城带谢烨出外讲学的机会,李英还是走了。
  她拢共在岛上住了一年半,从1991年3月到1992年10月,才发现自己终是无法取代谢烨的。
  “没有人真的爱过我,没有人真的怜惜我”,“我应该学会保护自己”。
  应该说,李英的走是或迟或早的事,即使谢烨“让位”,她也受不了岛上的寂寞之苦。
  且先看看在她出走前后,顾城那边都有哪些主要的活动:1992年3月,应德国DAAD学术交流基金会邀请,赴柏林从事文学创作活动,离开激流岛;4月26日与柏林和斯洛伐克社会学院教授谈话;5月参加荷兰鹿特丹市“国际诗歌节”;5月中旬到美国纽约和三藩市朗读诗作,作巡回演讲,再次见到美国著名诗人金斯堡、菲林格等;6月5日参加英国伦敦大学“中国现代诗歌国际讨论会”,有多个演讲和发言;11月28日参加柏林现代艺术展览研讨活动,作《东方艺术——灵性意识的选择》演讲;12月在德国波鸿大学演讲《从自我到自然》;1993年1月在西班牙、荷兰、罗马尼亚等国家讲学;同月李英席卷了他们住宅中的财物,包括存款,和约翰结婚,从激流岛出走,到澳大利亚悉尼;3月顾城得知李英出走的消息,他的“女儿国”的梦又一次破灭,受到极大打击;3月17日顾城夫妇回到阔别六年的北京;3月23日离开北京回德国;4月在柏林开始写作长篇自传体小说《英儿》;7月10日应法兰克福大学《人与自然——世界各文化哲学讨论会》邀请,做《没有目的的“我”——自然哲学纲要》学术报告;8月初应德国海因里希?伯尔基金会邀请,离开柏林,到西部艾佛尔山区伯尔小屋,从事写作;9月3日离开德国返回新西兰,途经美国,在飞机上写下最后一首诗《回家》;9月6日在美国洛杉矶的好友,《洛杉矶自由新闻导报》编辑顾晓阳处居住了半个月;9月18日在洛杉矶接受记者曾慧燕平生最后一次电话采访;9月21日离开美国;9月22日在塔希提岛转机,拜访著名画家高更曾居住处;9月24日回到新西兰奥克兰岛的激流岛;9月27日给父母写返岛后的第一封家书;10月2日-7日开始为儿子木耳写一本书,终未写完;10月7日投寄诗《回家》给父母;10月8日给父母写家书和遗书,夫妇在激流岛辞世。
  顾城其实只想躲在小岛上,避开繁华,不希望出去的。但总是忧心忡忡、矛盾重重。因为他憧憬的幻梦与现实发生了激烈的对抗,比如买房的贷款,就是个不小的负担。
  谢烨鼓动李英一起说服了他,把他拉出那个无所作为的“桃花源”,让顾城不得不结束“隐居”生活,接受奖金,周游世界,才还清了贷款。
  女人们要追求尘世的幸福,顾城却厌恶、鄙弃名利,无法阻拦她们。这给他带来了莫大的烦恼。
  顾城、谢烨的遗作《英儿》,就是岛上生活的录像,真实得令人感到压抑。而谢烨参与进来,写了其中的一小部分,据说是“为了解脱”。
  对顾城来说,那就更是一种发泄了。
  谢烨已然不能忍受,何况是李英呢?
  回岛后,顾城与谢烨日常的主要议题,便都是围绕李英及其出走展开的——在外面顾城尚来不及消化李英去后的苦果。
  而且,《英儿》这部过于“真实”和“坦白”心迹的“情爱忏悔录”,也再次刺伤了谢烨。
  顾城至死不悟,坚持认为和“英儿”在岛上一起生活的那段光阴,“是我一生最美好的日子”,“感觉自己的生命已达到最和谐的状态”。
  他不明白,由于“英儿”的到来,他们的关系搞坏了,生活更为艰巨。儿子也被送到另一家去寄养。
  谢烨曾在信里透露:“尽管我还是对他的许多东西赞美不已,但是要全部的放弃生活是不可能的,鱼和熊掌不可兼得。我这一决定无异于要他的命……我想他是难得的天才,可是……我无法再和他这样下去。”“他对我算好的了,没有我他不能活。可他对木耳不好,他要把木耳从我身边赶走,不论什么形式,卖了,或者送人,我已经没有办法了(我不知道谁还能有办法)。”
  谢烨可以忍受与“英儿”同在一起居住,可无法忍受长期与爱子分离的生活,为此常与顾城争吵。
  另一个因素则是,顾城在异邦已漂泊六年,因为不懂外语,而厌倦了国外的生活,本想在小岛上稍住一段时间,就回北京长住。谢烨却认为,应当尽快去德国,那里的创作基金会说顾城是天才,愿意提供长期的创作基金。二人就发生了口角争执,且争执日益激化。
  谢烨所以暂时没有离开他,其矛盾正如她在家信里说的:她有“一种责任感”,“我有了儿子,我从木耳的期望中找到了我的期望。我期待着一切我想像中应该出现的过程。我不能放弃我的期待,也不能让木耳失去他的期待……小木耳渴望着爸爸的爱,即使爸爸‘使他伤心’,他也宁愿相信爸爸是病了。他不明白爸爸怎么了?嫌他,还打过他。但是,他在论证爱他的人们中,从不忘记爸爸也是爱他的……木耳的期望太简单了,他要有一个温暖的、快乐的家,有爱他的妈妈和爸爸”。
  “我想在年底以前,我回到新西兰后带着木耳离开他,用什么方式我还不知道。我一直感到麻烦的是我离开他,他就完了……除了寸步难行以外,他还是有可能伤害别人的,因为他自己一直抱着死念。所以别人奈何不了他,他什么都明白。他的死念也是对我的威胁,所以我一定得离开他。除非他死了,否则我没有别的办法,他是不会伤害我的,因为我从来帮着他,今天是我不愿意再帮他了。我已经跟他谈过,我受不了这样生活,他也知道。但是他没我不能活(我知道他还爱我,可他的爱不是我要的),我决不能因为他离开木耳……”
  除此以外,“说实在的我看得上的人太少,我现在真不愿意说什么思想、事业了,我要一个能共同面对生活胡乱活下去的人(当然也不那么简单)。他不愿意迁就我,我又不能迁就他。……我知道我大概是彻底的变心了……我一点也不爱他,只是欣赏他、可怜他。我真的知道离开他,他就完了。但是他不可怜我。他能给我的,我都不需要,我要他做到的他又不可能。何必呢?我们从来不吵架……我要离开他……”
  也就是说,谢烨一直还未找到合自己眼界的人。
  同样,大概岛上接触范围太有限的缘故,李英所嫁的不过是一个比自己年长30岁的德国人约翰——此人曾帮她拿了“绿卡”,她对他并不爱。
  就这样,他们一个个都“圆满”地走完了自己的“出国”之路。之间却留了很大的裂痕,付出太多的代价。
  至于这代价付得值不值,外人就不好说三道四了。
  起码,顾城与谢烨所为李英付出的,是太不值得的。
  我最感兴趣的一个问题是,为什么顾城宁愿在外受苦受累,不仅一度自己不想回国,还要不断把亲友引度出去呢?
  外界吸引他的,不是它的物质条件,顾城从把追求这上的享受,那只能是精神意义上的。
  在新西兰,他真正拥有了一个自由的心灵,可以想怎么写就怎么写?
  但他的作品,暂时并没有超脱出去,假以时日或可有成。
  这却是个不能证明的假设。
  我们只能以和他才气不相上下的一些在国外生活的作家旁证。
  最好的例子是北岛。
  诗人、小说家北岛,不及顾城单纯、“童贞”,却比他有想法,“创造了一种全新的语言”,出去后也未写出什么惊世之作来,反因脱离母语环境,不熟悉当下生活,心态浮躁,而写不出优秀的作品来了。
  顾城在他那个相对封闭、平静的“城堡”里,没有林语堂那代人的外语与国学根基,12岁上就与父亲一道,被勒令“下放”到山东的一片荒滩上改造,和父亲一起拌猪饲料,烧猪食,写出的诗都不能发表,也绝不可让人知道,只能丢进灶里,“火焰是我们诗歌的唯一读者”;林彪出事后,他们才获准回京,顾城已17岁,没有任何机会,临时在街道办一个小集体里掏阴沟、筛石灰、拉大锯、刨树根、油漆家具、修理门窗……失业后有又干了翻砂工、搬运工、借调编辑等,找不到工作而烦恼。这样一个没有受到良好的“正规”教育的人,出国后谁知道能有多大作为呢?
  有所不同的是,林语堂他们多是先留学,再回来,有一定成就、基础和条件后出了国,在外面闯世界的,做的同样是老本行,大学教师。
  顾城却是在国内大名鼎鼎后才出的国,不是留学,也不是靠在大学任职生活,而是辞了职,直接在外谋生,走的是一条比较曲折、艰难的路。性质与老舍相当,却比当年的老舍处境、条件艰难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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