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顾城文选 卷二 思忆朦胧》
作者：顾城
字数：35万字
页数：336页
生命创造了诗歌
－－聚会片断
…… ……
西方的爱情是强烈开放的花朵；东方的爱情是两朵花之间微妙的芳香。
…… ……
（译者：他问关于朦胧诗诗歌的新时代，对传统是继承的还是反对的？）
呵，这个问题好像很大呵，像是文学史博士论文的题目。
我想就朦胧诗诞生的特点讲一些我的感触。
朦胧诗可以说诞生于文革期间。
而文革是以毁坏和排斥几乎一切文化为特点的，无论西方文化还是中国传统文化。
那么那个时候就形成了一片文化空白。
在这个空白中间，有一些人，他们的生命里，天然地生长出一种愿望－－一种痛苦、要求和期待。
他们表达它，就出现了他们的诗。
他们中有些人接触了极少量的东方文化、西方文化的残骸；但是我，告诉我写诗的，是一群鸟。
它们暴雨一样地落下来，对我叫着，我要回答它们。
我们永远在传统的或是现实的文化中寻找诗的起源，这是有道理的，但是是不够的；
文化革命，这个没有文化的时代中产生了诗，证明的恰恰是诗歌源自生命本身。
我回忆这段文化革命中的历程，我最后不得不承认，一切来自冥冥还将归于冥冥；
（译者：来自什么？）
－－冥冥。就是“未知”。－－来自一个虚无，还将归于这个虚无；
但是它创造了真实的生命，这个生命创造了诗歌，创造了无尽的艺术的形式。
…… ……
我刚才说过，一个精神可能推动出一个个看似不同的事物，那么不从形式上讲，说这是在搞革命或者政治，那是在写诗，而是从其精神实质上讲的话，它们就是一个事物。
而我忠于的只是这个精神，不论它把我推向哪里。
我只能听从这个精神的召唤，而不能判断这个精神。精神充满的时候判断是不可能的。因为任何判断都是使用尺度的，而任何使用的尺度都是精神以外的。精神只有自己的行进，没有任何功利目的，所以从本质上说是不承认任何人造的尺度的。
就像我们写诗，诗一行行地出来，这时我们不能判断，也没必要判断一样；诗的行进完全属于它自己，是同人的评判毫不相干的。
…… ……
就像看似不同的事物其实是同一个事物一样，看似同一个事物其实也会是根本不同的事物。
心里有着强烈的感觉，把它落在字上，然后叫它诗，落在线或颜色上，然后叫它画儿，叫什么是无所谓的，而它们是你心里的感觉，这才是实质。
同样，都给叫成诗的东西，却很可能根本是两样东西，比如一个是精神，一个是功利。而“诗”在这时不过是个借口而已。
…… ……
（D：你为什么说他们是一个精神的？）
他们都是从本民族土壤中生长起来的，都是自性的，都是忘我的，都不是靠读翻译理论建立思想的，都是超乎成败看他们的事业的，都是超越了“有为”和“目的”之心经历人生旅途的。
…… ……
诗人应该有清楚的自性。如果竟然以诺贝尔奖的标准为写诗的标准，那是非常荒唐的。
一朵花向春天开放，不会向总统开放；这是最简单的事情。
你把奖金和奖章放在这里，不会吸引一个小虫子；它们爬过来也会爬过去，它们沿着自己的方向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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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5,540字） 1992年5月 纽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