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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我看《英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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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文昕 文章来源:《顾城绝命之谜》 点击数: 更新时间:2005-2-2 19:26:13 | 【字体:小 大】 |
顾城,他的确是一个诗的灵魂,他的忧伤美如诗画,他的情感世界闪烁着童话一样的灵光。
我没有办法像一个真正的评论家那样,挺平静、挺理智地去谈这本《英儿》,它现在还没有发行到这个世上来呢,它正在印刷厂里完成着梦一样的重新排列和组合。就像后来顾城坐在岁月的河边,独自一人,把一朵没根的花拿在手上,对着它轻轻地诉说,然后把它一片一片地撕碎丢进了溪水一样,它们漂着漂着,又聚在了一起。 等它完全变成一本书的时候,我也许会觉得它很陌生,就像不认识了一样。但翻开它,我还会喜欢它,那之中有我极其熟悉的一切。 《英儿》的书稿在我手上翻来翻去的,已经好多天了,就像是我的朋友、曾是我朋友的三个伙伴一直和我在一起一样。 顾城在书稿中活着,栩栩如生。我跟着他的故事看我熟悉的那一切,人和事。他写得很真实,一切都不是虚构的,我最知道。这也是我想告诉你们的。 英儿自己怎么想?那是她的事情。 她现在在哪儿,也是她的事情。 顾城走了。雷也走了。英儿从来也没有从国外给我写回过一封信,她现在更不会给我写。但她知道,她一直能感觉到,我们俩始终互相看着。她不跟我说话。我跟她说话也没用。其实我们俩什么也不用说了,我们都明白。 英儿你也许觉得你挺无辜的。你老是对什么全不在乎,你有时候哭,但那是小情调。顾城说你真好玩儿,你是很好玩儿,小玩具一样,称心如意。拿在手里谁都喜欢。你慢慢吞吞地看着别人,你心里什么都清楚。人家给你什么你全接在手上。是你的、不是你的你都装成是你的。你看着那手上的东西,想要,就拿着;不想要,就扔了。你说这不是我的。 英儿,现在就剩咱们两个人了。你还躲着我干吗呢? 你想说一切都是一不留神就做了。现在你知道这不是好玩儿的事了吧?你想说:这得怨雷。是。但你干吗不怨自己。你不离开北京,还有这本书吗?还有这样的故事吗?还有……什么都是好玩儿的,感情不是好玩的,人也不好玩儿。 这一节,我只能跟你说,因为这本书是你的事。我看它,其实是在看你。熟悉的你和陌生的你。 那是一个美丽的岛,对吗,英儿?那儿所有的景色都够情调。画儿一样。只是那儿的生活,顾城拚死拚活创造的家园、房子不合适你。他傻。以为他干的是你喜欢的事,他还很卖力气呢!你在信上给他画过美丽的棕榈,画你和他共同拥有的精神的小岛。你后来失望了,最失望的是对顾城,他整天灰头土脸地挖山、搬大石头。他其实想修一个城堡给你们,他好伤心,你们不稀罕。 你如果想要真正的城堡,完全不该去找顾城,他没有。他喜欢大自然、远离繁华。在那儿,可以和鸟对话,可以在树干中翠绿地流淌,在风吹过的时候轻轻念诗。他写给你的诗。你说过,你喜欢。其实你要的是咱们画册上看见的那座白房子,它很华贵,我记得。顾城那座不是,它的天花板会掉下来。你厌恶的不只这个。顾城老装富翁,他说他有多少精神。他就喜欢在没有多少文明气息的地方谈精神,而在那样的地方你找不到精神。他本身是精神,你不是,你得有个好环境,找。没有环境,找是找不到的,我曾和你说过这话。 你非要去。 你去干吗呢?你不要怪雷。雷一直很高尚地居高临下,你后来也没有喜欢过她。你何必装呢?你一直不喜欢,她给你糖,你也不该接她的,你不喜欢她这个人。你偏偏接了她的糖,还对她笑。说你喜欢。是糖呢?还是她? 我原来就说过:英儿,不是咱们的东西,咱不要。你不听,你还是接了。你接了才发现,不是糖。你还想还给人家吗?那是活生生的人、是活生生的情感! 顾城是一个很好的人,你知道。你要口对着心说。这样的话我才信。 可你说的话一出口就跑调儿,你也听不出那是谁的声音,你不认识自己。你让所有零件干自己想干的事情,可以让它们从各个方向出发,横七竖八地做环球旅行。你没法给我写信,因为你不知道自己去的是什么地方。 你心灵的位置没有地址、也没有门牌。我知道这是你没有办法的事。你不写信,我不怪你。我只问你一件事,你去没去顾城的墓地?在晚上,在所有人不曾注意的黄昏,你悄悄地走过顾城甚至是雷和你一同走过的小路,从茂密的树林中,可以望见你和顾城有过最壮丽的情感体验的那座阳光中的小山。它在你永久的记忆中是不是保留了那一刻的辉煌?……当然我是强人所难,那种心灵的体验是顾城的,不是你的。你在做一切事情的时候,那种漫不经心由来已久。你把什么都当成过目即忘的消遣小说。这一次,你也忘了吗? 做为妹妹,我爱你、想你,我为你无声地等待了几个年头了!你不写信也没有关系。你不给我写我给你写。我还是等着你。你一定会看见我写的这本书,你还会看见顾城的《英儿》,你有两本书可看,有三个人可恨,你的后半辈子肯定非常充实。 我不充实。 你知道我这些日子以来是怎么过来的吗?我把我的黑夜和白天弄混了。顾城刚走的那些天,我几乎以为我已不能坚持在灯下把往事写完,我那时虚弱极了。但我不能停下来!他走得不明不白,他死不瞑目!英儿,你不觉得他太可怜吗!他老想哄着你、哄着雷,他老怕你们不高兴,想拚命挣持,他为你们干了许多事。然而正如他所说,他干的事没有一个人喜欢。想到顾城那伤心的样子,真为他心痛。 我跟你说这些干吗呢?你如果在乎他的死话,你会把他扔得那么惨吗?过去我不同意你爱、找他,那是为了你。也是为了他。我知道你一去了新西兰,就没有好事情了!英儿,你应该听我的话。 我知道你不会去他的墓地,你去了能干吗呢? 你没法面对他。 算了!说这些都没有用。顾城死去活来地挣扎了好几个月,都没有用,你会在乎我说什么吗? 英儿,在对你的感情上,我很矛盾。我们两个不同于别人,我们有过三年的共处。那对我来说是一段难忘的日子,我一直把你当成我的小妹妹。但那样的往事,只能让我加倍地恨你(不是我不想原谅你)。如果是你对我,我是会原谅的,不写信、忘了都没有关系。我还是你熟悉的我。但那是对顾城,你怎么忍心去伤害他这样的人?现在,他们两个人都没有了,活生生的两个人…… 你干吗要去新西兰呢? 英儿,你就那么麻木吗?你不会让我看见你吗?你想一辈子都这样无情地闭着眼睛吗?…… 其实,这一篇我原本不想写给你。我没有多少精力了,还是用在正经的地方吧。
在我读《英儿》这本书的时候,清清楚楚地看见顾城,他还活着!他在那新西兰的激流岛上走来走去,他的音容笑貌那样鲜艳、动人,他活在每一行文字里。每一句话,都是他那熟悉的声音。 这本书是顾城独自写成的,毫无疑问。雷写的是最后的那一段,是她的散文《你叫小木耳》,她把它附在这本书的后面了。 当然,这本书的诞生雷的确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那是因为英儿的出走严重地伤害了雷的自尊,她当然不能让她自在逍遥,英儿应该为她的行为付出应有的代价。 当年,英儿轻而易举地当着雷的面用她的情感抓住了顾城,把雷多年来最引以为自豪的、独一无二的爱情变成了“无独有偶”。这些,雷都已经忍让了,她的确在最初的阶段表现出了非凡的控制力。 顾城说过的那句话十分关键:“英儿,你是天生就和我一模一样的,雷不同,雷是我造就的。” 英儿从这里,开始欠雷的。而且从此一路欠下去。她从来也没有考虑过雷,她拿雷的东西,雷一直忍着,装看不见。英儿也就越加无所顾忌。英儿这样做,雷不能有更多的表示:一是雷非常自尊;二是雷那时不想失去顾城,顾城对英儿的评价高于自己,她必须忍;三是雷通过忍让英儿得到了顾城发自内心的敬重和爱戴;四是顾城从此失去了心理优势,由于感激和对雷的歉意,他在各类问题上都必须向雷妥协。这注定了顾城日后创作《英儿》时的“忏悔”心理地位。当雷生下了儿子小木耳之后,雷面临自己人生情感的第二次分配。此时,顾城已经不那么重要了,重要的是儿子。雷是一位母性很强的女性,她当年就是用一种类似母爱的感情牢牢地抓住了顾城,造成了顾城对她全方位的依赖,这当然也是后来悲剧发生的原因。然而,当她真真正正地成为母亲之后,她的感情转移了,和儿子生活在一起的愿望压倒了对顾城的爱情。正如当年她在国内发表的散文《我和顾城——游戏》之中描绘的那样,顾城是一个充满幻想和怪念头的孩子。没有孩子之前,雷把他当孩子,用一种母爱的心情去欣赏他、赞叹他,迷恋他纯真自然的天性,这给了雷释放母性的快感。然而当她名副其实地孕育出自己心爱的孩子之后,顾城的任性和天真便完全失去了魅力。她甚至为此感到头痛和厌烦,她没心思全神贯注地望着他了,最好的办法是给他找一个伴儿,让他自己去玩儿,自己好能专心去抚养爱子。于是,雷想到了一直在国内疯狂热恋着顾城的英儿。过去她当然把英儿当情敌,她之所以忍让,是出于无奈,无奈自己修养太好,但她决不会不恨。 这是一个解决问题的好办法,雷决定,主动帮助英儿来到顾城身边。她由于母子之情而对过去的怨恨淡漠了,一切变得心平气和。她本来就没有把英儿的小情调放在眼里,顾城和英儿之间的感情雷很清楚,写信、小感觉,幻想中的爱。何况大洋相隔,这,威胁不到她。她知道顾城离不开自己,他们之间很牢靠,何况自己的大度已经完全控制了局面。雷在做一切的时候从来得心应手,她在很大程度上左右着顾城的思维。所以她又轻而易举地让顾城甚至是英儿的感情进一步升温,她主动提出了接英儿来岛的计划。这一切,如设想中的一样顺利。 其实在那段时间,雷也没有打算彻底地同顾城分手,她让英儿上场不过是打一段替补。即使是把婚姻完全放弃交给英儿,也不损她的利益。她有儿子。她知道顾城离不开自己,他们才是真正的割不断。他们可以共同生活,正如她自己对我说的那样。“生活在同一个岛上,有时还同住在一座房子里。”她给了英儿和顾城一份生活,这生活是她,雷给的!她“正义”而“强大”,英儿相形之下渺小可怜,她拚命想和雷争,想战胜顾城心目中那强大有力的雷,然而正如《英儿》开篇描述的那样,她什么也没有得到,她打不过雷。雷美丽、高贵、不屑地看着她,使英儿如坐针毡。这,顾城当然体会不到,他的心全让对雷的敬重、感恩给占据了! 英儿本来去岛上就有着现实的想法,这样的生活她当然不想要。她恨雷、怕雷但还要去装着欣赏、喜欢雷,她没法不得“偏头疼”的病!她翻尽了花招,也无济于事,跟雷比起来,英儿算什么呀!丑小鸭一样。英儿这种说不出道不出的怨恨没有地方可以发泄,她当然也迁怒于顾城。英儿就是太自私了,觉得人家都该让着自己。她当年无视雷的存在、无视雷婚姻地位的存在,理直气壮的走向她喜欢的顾城,她考虑雷了吗?!没有,雷那时曾为此经历过怎样的失落,只有雷自己最清楚。雷没有什么对不起英儿的地方,英儿是自己对不起自己,也对不起别人。她到岛上去找顾城,她同样没把雷当成一回事。雷说:我的钱,你花吗?英儿说花。我的丈夫你要吗?要。英儿,是你的吗?!这一切是你的吗?!既然不是你的,人家说给你你就伸手去接,你这不是罪有应得吗?! 英儿在岛上,是使出了全部的招数,我读《英儿》书稿,有明确的感觉。她用她的聪慧和可爱,甚至是用身体和顾城心中那幅圣像一样的雷的影子作战,她疲惫不堪。 由于英儿的出现,也激起了雷的表现欲望,雷用加倍的“神圣”和“高大”统治了顾城的精神。使英儿以肉体为代价的感情相形见拙,英儿无地自容。 当然这是英儿和雷之间的事儿,对顾城来说,他浑然无觉。他把这两个女性看成最完美的艺术品,正如他在《英儿》开篇中所写的那样:
你们真好 像夜深深的花束 一点也看不见后边的树枝
其实这正是可悲的地方。英儿和雷在暗中进行的心理战,恰恰把基础是建立在自身形象的完美上。如果把这一切比喻为画画,那么,顾城的心灵是纸,雷和英儿都在那上面拼命地想画出自己完美的形象,比过对方。 雷和英儿相互争战又相互融合。在许多问题上,她们有着女性共性的需求,包括许多对生活的看法。雷下意识地表现出的对顾城的看法,也无形中影响着英儿。英儿也不像当初那样地崇拜顾城,她越来越现实,她要的决不会是那种远离大城市的生活。雷想要的、她当然也想要,有些地方,她们有许多共同。 那段生活肯定是辉煌而灿烂,所不同的是那一切不是真的,是英儿们表演出的假象。深受其害的是顾城,他一直以为他的妻子是世间任何人都没有遇到过的奇女子,她有最宽广的胸怀。他太幸福了! 对他和英儿的这份感情,他其实在最初的阶段,并不明确。即使是有了一些好感,但没有让其生根、成长的环境,只能是一种小回忆。顾城和英儿在国内那仅有的一次谈话,很短很短,而且雷就坐在旁边。后来的通信也不过是互有好感的一种精神交流,不会即成事实。这样的际遇,并不能说明问题。在一个人的一生中,碰到几件这样的小插曲也属正常。然而雷把这一切弄成了现实。她不是出于对英儿爱顾城绝望情感的感动,她当然不是。女人在很多问题上的精明是男人永远也想象不到的。 当然如果英儿继续在那个岛上生活下去,对顾城来说也许会好得多。但那是绝对不可能的!英儿已经知道自己打不赢这场战斗,再说,打赢了又怎么样?对她们双方来说,只要有一方撤走,另一方也会扫兴撤走,因为这不是争一个顾城的问题,而争输赢。想赢的不是一个人,是一种感觉。英儿决不想做顾城的妻子,她曾把这种结果看成是一种危险,这些都是英儿逃走的原因。 顾城成了这一切的牺牲品。 雷一开始是想按自己最初的想法去做,她争赢了英儿也毁了自己最初的打算。她后来想等到英儿回来,让她和顾城结婚,正说明她对自己忘我的投入感到了后悔。 其实雷也没有赢。英儿一出现,雷就开始输,英儿一直是她强劲的情敌。英儿肆无忌惮地抢她的东西,像拿自己的一样,带着“小女孩儿无知无觉”的可爱神情,雷还得装着挺高兴!这算怎么一回事呢!雷对这一切也是又无奈又仇恨。最后这一次,雷输得更惨,英儿聪明地不辞而别,让顾城的情感世界为她而陷落,而自己,还必须面对着精神重创的顾城。她对这一切都恨极了,她不说是她给顾城引上的这条歧路,反过来却对他痛恨不已。 为了让英儿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雷最后想出了让顾城著书忏悔的主意。雷亲自插手,在顾城的创作意图、人物基调把握上,她做了大量工作。这在北京,我们最后见面的那次,我有亲身体会。雷希望这部作品中,英儿形象的低落、顾城对自己无情的鞭笞,能反衬出自己完美的人物造形。 虽然顾城开头儿就把“忏悔”的基调在开篇部分明显地表述出来,但随着创作的深入,他已经完全进入了如诗如画的情感之中。英儿的不辞而别,虽然深深地伤害着他,但他依然对她怀有深厚的感情,他在此时,依然不能忘怀那个幻生幻死的梦——英儿。 他的文笔美丽而清彻,他的情感清新而流畅。他在痛切的回忆中,展开了他曾经辉煌、曾经灿烂的心灵画卷。他写出了最美丽的性爱诗话。有人说,《英儿》是一部世界级的文学精品,我深深同意这一观点。因为顾城笔下的性爱描写,完全呈现着天然、纯情而富于音乐性的情感色彩。这一切实在是太美丽、太清新了,像空气和水,像黎明露雾的树林一样宁静而翠绿,映衬着天边淡淡的瑰色…… 在那个植物葱茏、海浪呼啸的小岛上,有着为他和英儿在风中起舞、摇动着的花树;有着铺在茂密的林间和小山上的石子山径,蜿蜒曲折,通向他梦中的家。一切的一切像小雨一样轻悄悄地飘落下来,在人们的心里留下晶莹的光影。 顾城,他的确是一个诗的灵魂,他的忧伤美如诗画,他的情感世界闪烁着童话一样的灵光。英儿,能在他的笔下永恒地活着简直是一种幸运!她其实真的不配!像看完一本书一样,她把自己对顾城的爱又扔回书架上去了。但在顾城的心里、在他清彻的笔下,英儿,这个可恨可爱的形象,依然笔触沉重,依然旖旎动人。 这一切,已然远离了顾城想向雷忏悔的初衷,远离了雷的最初的设计,自然而然地呈现出生命和艺术真纯的本色。也使得这部作品更加地接近顾城内在的真实,同时也更具备文学价值。所以,它将有幸地脱离人为的“忏悔”基调,完成它独立的心理流程,成为一部具有世界水平的文学作品、成为最灿烂的情爱诗话!它将不朽地保留在文学史的记忆里,在他的文学生涯中,留下最为辉煌的一笔。 当然,这部《英儿》没有完全达到雷的预期效果,这里面有两个原因,前面说的是第一个原因,后一个原因却是因为雷自己。 由于雷在顾城创作《英儿》期间压抑不住表现出的许多做法,削弱了顾城的“忏悔”意识。正如顾城给我的信中所说,原来他打算干好事,还雷的情债,然而他发现了“谁和谁都没有关系,都是交易”。他一个人在街头徘徊,孤独而痛苦。这种情绪严重地影响了他的创作。读者当然会在书中找到这样的感觉:本来在说着英儿,说着英儿对他的伤害,但忽然令人奇怪地跳出“你们”、“她们”这样的字句,那分明不是仅指一个英儿!读者会感到不解。前半部(尤其是开篇),顾城曾把雷的形象基调定得颇高,向她不断地诉说着自己对她的爱,向她忏悔,他不断这样写着:“雷我爱你,我敬你呀,不是爱你。”“雷我爱你。雷,我的恩。你一直送我到最后,我就永远爱你了。你让我不太丢人,我也不喜欢自己闹得乱纷纷的。我知道你会安安静静地把棋走完。”但不久,这种基调便开始明显降温,到全书接近尾声的时候,我已经觉出顾城已是在勉强维持对雷这一形象的初衷。甚至在书的最后一部分《尾声·那鬼很清楚》之中,顾城以一个旁观者(假设的朋友)身份,对顾城其人进行了无情的鞭笞。他在这一段的最后,曾对雷(最正常的C)表示出困惑:“我更加不明白,她是怎么回事了。”或许这正是顾城想要警示读者和自己的地方。在那一段中,完全没有忏悔的味道,甚至早在更靠前的部分就已经是如此了。 对此,雷当然不会满意。 我想说的另一件事,是《英儿》的署名问题。它从另一个侧面,印证了顾城曾经对雷做出了巨大的让步。 众所周知,《英儿》是一部自传体小说,它是顾城内心世界裂变的产物。它描写的是顾城同英儿的情感生活,它的纪实性很强,完全是顾城灵魂的写照,是他独立创作完成的真实作品。因而,它不存在“合作完成”的问题。特别是顾城自己一直称它为“一部真实的情爱忏悔录”。提到“忏悔”,雷的署名就越发地显出了明显的不适宜。这样的署名,会使人立即想到,顾城痛骂自己和英儿而对雷忏悔的时候,面前始终站着威严的雷!人们会怀疑这个作品是否出自顾城真实的情感? 然而,雷一方面在《英儿》上署上了名字,一方面附上了自己的散文《你叫小木耳》。其实也只有这个东西才是真正由她创作的。 顾城当然懂得,这样的安排影响了自己作品的完整性,雷的散文,同《英儿》的全书并无多少关联,但他却允许了!这说明了什么呢? 更可悲的是,顾城的妥协并没有留住自己的婚姻,这部杂志一样的书稿一但寄出,雷,便立即正式和他分手。 《英儿》这部书最成功的,是中间部分那大篇幅的生活场景的描写。顾城的文笔色彩清纯、美不胜收,显示出他非凡的艺术天赋。所有由他心底涌流出来的情感和语言都闪烁着晶莹的光泽,像那座岛上大片、大片生长着的树木一样,散发出清幽的芳香。这才是我熟悉的顾城! 顾城在他灿烂的梦里活着,他是那么鲜艳,他的生命有一种大自然万物之灵凝集而成的韵律,在那些宁静的早晨和黄昏,静静地流淌…… 说实话,我真不理解!像他这样天才的诗人,何以竟会遇到这样不公平的命运?!竟这样轻轻率率地给葬送掉了!我确信,在那一刻,顾城一定历经了灵魂爆炸的毁灭…… 树熊一样温厚纯净的顾城,终于没有了。 他不仅被他心爱的女人们所抛弃,也最终被他自己所抛弃。他死于死不瞑目的悲怨之中。这个一生用童话的真情理解生命含义的诗人,这个被许多心灵崇拜和敬重的诗人,这个一生惧怕罪恶和污秽的诗人,最终终于被无边的污水所湮没了。他的声音曾在教堂的高大天顶余音缭绕,他的清彻的灵魂,穿透了许多国度善良人们的心灵。而他,却死在最不纯洁的情感纠葛里,成为污秽的牺牲品。 这是多么悲哀的事情! 这不仅仅是他个人的悲哀,也是所有崇敬和爱戴他的人们共同的悲哀。 我,一直站在这个事件的全过程之中,我居然不能伸手拉住他!这将成为我终生的悔恨。 顾城,你的墓地上没有友人的垂悼,太遥远了。你终于没有回来…… 我想到你的墓地上去,在你身边默默地坐一会。我有一句话想跟你说:顾城,别灰心,你还有很多朋友,在大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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