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起台边的日历，又是十年。看到叶辉先生写下的祭文（《书城》2003年第12期《淹死在镜子表面》），蓦然间有些伤逝了。
　　顾城死去后的第十年，没有太多喧嚣的祭奠，这样倒好，至少可以少一些无谓的歪曲和滥情。沉默并不代表被忘却，原谅与否，原不是世人可以评说的。他该已经在那一头找到了那个蓝色的国度，就让年末这最后的日子安静地划过岁月的边界吧。
　　桌上摆着顾城的诗集，曾经把它们一页一页翻遍，想找到可以切近心灵的方式。用文字来沟通生与死有些残酷，而且还是那样天真、干净的文字。后来的一段日子里，莫名地不愿翻看他的诗，是害怕渐行渐远终于会出走至现实的边缘么？或者，当沉潜在浆果般的梦里时仍有飘忽的意念将心灵与物质的肉体相连？有时，我们竟是那样软弱。偶尔会期望自己勇敢地做出某个决然的举动，从两个世界的夹缝里挪动身子切下与其中之一的维系，或许那样，便无需再用痛来抵抗这个冷漠对视的真实世界，好过一天天让幻想点点蒸发殆尽。
　　“许多时间，像烟”。被时光浸染得泛黄的故事，已经是无人可以解开的谜语了。即使是故事里的第二个女主角。我说那是个完美的故事，虽然不适合讲给孩子听，因为故事里的王子和公主最后都没有幸福地住在大森林里。我说也许那是顾城唯一能够选择的道路，从一开始便已有悲剧的结局注定。无可阻挡的是命运悄无声息的沉降，即使是最后的毁灭，那或许也并非我们可以选择。就好像，当我们慢慢长大，成人的游戏里便不再容纳得下孩子的规则，怎样才能拥有一支彩色蜡笔，在大地的墙上随意涂写、画满窗子？顾城的质问，至今仍旧没有答案。只是少有人再如同他那般倔强，那样不顾一切地冲决通往梦幻的大门。没有人再愿意，用仿童真的世界来敲击现实，童真的世界又怎么可能被模拟，像那些流水线上生产着的玩具一般被输入真实的境地？我们怎么可能“从童年的河滨驶向永恒”？屈服，或者把自己埋入浮光掠影的生活中以接近生命虚无的真相，或者，就是死亡了。
　　而顾城选择了死亡。在那样澄明的日子里，多少曾经的幻想一一掠过眼前，他聚拢它们，把它们放在手心，如同捧着自己，然后他依旧倔强得想要让它们撑起天空，他是被宠坏了，任性得不得了，当一切企图都不过是徒劳，他紧紧地握的除了自己的躯体还有什么？终于，他撕碎了心爱的白纸，埋葬下过往遥不可及的梦。那里还有他深爱着的妻子。
　　于是我相信了，“死亡的冥夜，使单纯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