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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首诗也是一首歌的故事:安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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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崔建飞 文章来源:《中国民族博览》 点击数: 更新时间:2005-11-10 19:34:12 | 【字体:小 大】 |
大约在1983年,大学校园里传看着一本薄薄的诗集,书名叫作《舒婷、顾城抒情诗选》。我最初发现那本书,是在一位同学的枕头下面,一翻开淡蓝色书皮,便一下子被吸引住了。那位同学来自胶东农村,那一阵他极爱那本书,能随口背出里面的许多诗。 几天后,在我们的一次青春晚会上,胶东同学便即席背诵了一首,那首诗名叫《安慰》:
青青的野葡萄 淡黄的小月亮 妈妈发愁了 怎么做果酱
我说 别加糖 在早晨的篱笆上 有一枚甜甜的 红太阳
他背得很深情,感动了那天的晚会。 后来,这首诗变成了一首歌,电影《青春祭》的主题歌。根据女作家张曼菱作品改编,女导演张暖忻执导的《青春祭》,激荡了80年代的大学校园。尤其是它的音乐,诉说着新鲜无比的西双版纳和新鲜无比的云南音乐。那是一种欢快而单纯的泣诉,一种从古老田园飘过来的青春咏叹。主题歌在校园里传唱一时,我留心发现,作曲者的名字有点怪,叫刘索拉。不久,刘索拉的小说《你别无选择》风靡了校园,那时候,我已经毕业,成了一名大都市的市民。 后来,我参加讲师团去了河南孟津,那个著名的古老的黄河渡口。在那里,我恋爱了,我的女友最大的爱好是唱歌,她有时在月下唱《安慰》,她唱的时候,你会觉得孟津的乡野真是美丽而魔幻的乡野,醉人极了。 我的女友和张曼菱是北大中文系的系友。那年张曼菱请她们几个系妹参加《青春祭》首映式。张暖忻也在,白晰的皮肤,很漂亮,穿一条蓝色的牛仔裤,干练却又非常的文静,不是那种咋咋呼呼的女强人。张曼菱也很美。两个女才子的首映式,美得使人难忘。 过了10年,传来了张曼菱和张暖忻打官司的消息。那是为了《青春祭》的编剧署名权。编剧是张暖忻还是张曼菱?张曼菱算不算编剧?两个才女在报上唇枪舌剑,说了很多不客气的话。她们都很激愤。我想,她们一定都很难过吧。大约一年后,报上发出噩耗,张暖忻病逝。又文静又干练,又美丽又才华横溢的女导演,竟死得那么平! 张暖忻去世了。但是,中国人对知识产权的认识路程还在走着,诸如《青春祭》被祭上了法庭的案例屡曝不鲜。美丽的故事们被戳破了一个个窟窿。这太残酷,这是一种残酷的美丽吗? 让我们回到那本淡蓝色的诗集上来。那也是一个署名权含糊不清的文本。除了舒婷致顾城、顾城致舒婷两首诗外,其它的诗都没有罢免。《安慰》是谁写的?《青春祭》主题歌的词作者是谁?是舒婷还是顾城? 知识产权,这个被后来的人们看得与美丽故事同样重要的东西,被显而易见地忽视了。舒婷、顾城没有在乎,出版社没有在乎,读者们更没有在乎,难道还有比美丽的诗意更重要的东西吗?《安慰》是谁写的?这是一个有趣的谜面!让读者去猜,猜对了的是高手,猜错了不也是一个美丽的误会? 我猜是舒婷写的:只有女诗人才有那么细腻的笔触,只有女儿心才能那么安慰妈妈,何况舒婷的诗一向就这么含蓄雅致。没有人对我的猜测提出异议。1996年秋,我曾在一次全国性唐诗研讨会上朗诵这首我声称为舒婷的诗,用来诠释作家王蒙关于诗人创作“混沌的心灵场”的新论。我依然没有听到异议。 1998年春天,我接到一个电话,来电话的竟是刘索拉!在留英、留美10年后,她加到了北京,我们约在沙滩的一座四合院里见面。院子开满了紫丁香和红夹竹桃。我们谈得很开心。我问了她许多问题。但是,惟独没问《青春祭》主题歌的词作者是谁,我觉得这不是问题。 随后我写了一篇散文《刘索拉的选择》,其中写道:“一举获得国际大奖的电影《青春祭》,为中国四位女才子(张暖忻、舒婷、张曼菱、刘索拉_的联袂之作。”文章在《书缘》杂志上发表出来,我便寄了一份给远在纽约的刘索拉。不久收到刘索拉的回答:“主题歌的诗不是舒婷,是顾城写的。但愿顾城的灵魂安息。”我竟猜错了! 秋天,我到福建泉州,参加北美华文作家会议。舒婷也来了。在自助餐聚会上,舒婷和她的诗一样,总是那么雅致和含蓄地与人们款款谈话。找她搭话的人太多,很久我才找到一个机会坐到她对面。 问候之后,我问:“舒婷,您还记得刘索拉吗?” “记得呀,《你别无选择》,她好像是在美国吧。”舒婷说。 我告诉舒婷刘索拉的近况,随后提起我写刘索拉的那篇散文,提到《青春祭》的主题歌。“我在文章中说是您写的,刘索拉回信纠正了我。” 我没说完,舒婷打断我说:“你真是弄错了。确实不是我。刘索拉非常有才华,她能写,写得很好,还能作曲,主题歌词应该是她写的。” 我又吃了一惊。连忙提到《安慰》,提到青青的野葡萄淡黄的小月亮。“哦,”舒婷笑了,“那是顾城写的呀!”之后面容有些戚然,没有再提顾城。 冬天,我和刘索拉再次见面。刚一落座,我说:“刘索拉,主题歌又出岔了,我见到了舒婷,舒婷说歌词是你写的。” “什么?”刘索拉又黑又大的眼睛睁得很大。 等我说完,刘索拉也笑了,有些幽默也有些感伤地说:“顾城真是太冤了,我们在这儿吃饭,他要是知道我们这么马虎,灵魂恐怕都要跳出来。”之后面容也有些戚然,不再提顾城。 我不能忘记舒婷、刘索拉的笑容,也不能忘记她们笑后有些戚然的表情。顾城死了,死得不值;张暖忻死了,死得那么早,生前还被告上法庭。但是,《安慰》活着,《青春祭》活着,中央电视台还在一次次地播放着,还有朋友和读者忘记着他和她。也就是说,西双版纳和云南音乐还那么鲜活,美丽的诗意还那么鲜活。顾城、张暖忻的灵魂不会跳出来,因为他和她的作品活着,单是为了这一点,他和她就会感到安慰。 为了这安慰,我记录下这个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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