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后来我想到普罗米修斯,那个盗火的伟大寓言。为人类带来光明,但是受到惩罚,因为他犯了天条。中国古人说,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那么如果光明不愿到人间来,便不应强求。强求来的光明未必不仍然是黑暗。
但是有时候强求是必然的。而别人看是强求,对于你自身来说却是命里注定,就像“寻找”是你的命里注定一样。这是没有结果的问题,结果就是下地狱,寻找也不会改变。
* 那么这就是生命的愿望和生活的绝望。它们是无关的,无论生活多么绝望,也无损生命的愿望;愿望永在,超越一切苦难之上。所以我觉得,艺术重要的不在于述说生活的黑暗,而在于述说生命的美丽。
我想我应该去做一个放羊的人,应该重新开始砍柴烧水、锯木盖房,使生活接近生命,而不是停留在文字和观念中间。
* 中国很讲究人和自然的气韵关系,另方面也很讲究形式;将形式同天然融为一体,这是他们诗的最美所在。天然自成,无拘无束,同时又诞生一个精致的形式,从第一点到最后,你找不到任何超过这个范围的枝蔓。那就是至境,完美而出神。
而诗人又性情各异。
* 其实“没有目的”在东方是很自然的。而在西方往往就成了,先通过理性认识到“没有目的”,再来设计“没有目的”的状态,然后再照那个样子做,成这么个硬性东西;这时他们心里还会老觉着缺少一个事物,就像“等待戈多”那样。
他们也知道无论是一个艺术还是一个生命,没有目的;但是老得做多一个样子。他们好像没有上帝就有点儿难受。
东方很自然,老子说“淡若海漂无所止”——淡得像海那样漂无所止——中国人很早就接受了。也许因为没有上帝,所以对这个状态接受得很自然。剩下的就是生命本身的能量和愿望推动你做事情:喜欢目的的人在这个范围内设立目的,喜欢闹的人闹,希望有序的人建立秩序。而这又都只是“漂无所止”中间的一段“漂”而已。
* 诗中好多超现实的意象,被认为是不存在的,但为什么让你感到真实呢?秘密就在这儿——这个真实的记忆,一直在你的生命里,一个词一个字,都可以帮你想起它来;就像一把偶然的钥匙帮你打开了一片天空一样,你一下看到了那个熟识已久而全然忘却了的全新的光明。
——《那么“死”也该有克有死》(赏读全文) |